第68章 妙哉
推开房门，映入眼帘是面绣着富春山居图一角的屏风，屏风后面是玛瑙珠帘，再后面才是秦韵的睡榻。
秦鹿绕过屏风，就见水光琉璃的珠帘后，秦韵正坐在书桌后挥毫写字。
快步走上前，看见桌上已经散落了几幅字，无一例外都是“莫停”，此刻秦韵写的也是“莫停”。
秦鹿没有着急带她离开，而是语气轻松的调侃起来。
“姐，想莫大哥了？”
秦韵手腕一抖，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开，秦韵蹙着蛾眉，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捻起一张新纸铺开用镇纸石压好，又洒上几滴水抹均匀，才启口说道。
“难得回来一趟，你不去市集逛逛，来我这做什么？”
秦鹿指着阴暗封死的窗户说道：“当然是带你出去呀？爹真是太过分了，竟然把你锁在屋里不让你出去。这种霸道行为我绝不赞同，我要带你离开，起码也要在院子里走走。”
秦韵停下手上动作，斜眉望着他莞笑道：“哟，知道心疼姐姐啦？”
秦鹿摆出很冤枉的样子：“姐，瞧你说的，你可是我亲姐，以前你总护着我，现在该我保护你了。”
秦韵笑个不停：“瞧你是真长大了。只不过呢，我不需要你来救。等莫停从白云城回来，爹爹就会放我出去。”
秦鹿焦急道：“可可莫大哥也不是不不不，我是说叶独上武功高强、剑术天下无双，莫大哥他哎呀，怎么和你说好呢！”
秦鹿急得抓耳挠腮，想不出好的说辞说服秦韵，又不能直截了当的说莫停并非叶独上对手，万一一去不回。
兀然他一拍桌案，眼神笃定的说道：“不行，我必须把你带出去。就爹那势利眼，别说莫大哥败了，即便是莫大哥赢了，只怕爹也不会答应你们在一起。与其这样，何不直接私奔呢？”
秦韵一怔，她从未有过如此大胆的想法。
“小鹿，爹不是那样的人，你放心吧，姐姐好的很。”
秦鹿生气的皱紧眉头，突然抬手一个掌刀将秦韵拍晕。
“姐，对不起，弟弟这是为了你的幸福。”
而这一切都被秦有道通过窗户的缝隙看在眼里，他没有言语阻止，也没有做什么，只是躲在墙侧安静的目送儿女离开，嘴角挂着一丝笑容。
“臭小子，真当你爹不通人情呢？”
待秦鹿院子，地上躺着的一众家将才纷纷起身，朝秦有道方向走过来行礼。
“去账房领赏钱吧。”
“多谢老爷。”
俄顷，管家金臣亮过来禀报。
“老爷，少爷带着小姐去往恶鬼山方向了。”
秦有道双手负后，脸上笑容更加灿烂，悠悠的说。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将韵儿关起来？”
管家沉思半晌，目中带着沉吟，不解的摇摇头。
秦有道得意的反问道：“你说上官红袖会教莫停针法吗？”
管家推测道：“江湖传闻，上官红袖昔年与白衣剑神苏幕遮交情颇深，应该是会的。”
秦有道自信笑道：“那你就错了。白衣剑派的弟子何等孤傲，岂能容忍门下弟子另拜他师？即便对方是上官红袖，即便莫停愿意，可他师傅柳飞云岂能答应？莫停是个尊师重道的人，肯定会谨遵师命，只请教不拜师。上官红袖若是对苏幕遮、对白衣剑派还有三分敬意，自然也不会传授莫停针法。”
管家更是疑惑了：“那这家主为何还要让莫停去恶鬼山呢？”
秦有道狡黠的嘿嘿一笑，那笑容宛似狡猾的老狐狸。
“上官红袖不能直接传授莫停针法，可若是别人将针法教给莫停呢？而这个人，恰恰又是莫停最亲近的人，恰恰又不触及上官红袖与白衣剑派的禁忌呢？”
管家旋即明白过来，立即比了个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原来家主劝莫停去恶鬼山向上官前辈讨教前，就已经有所筹谋。家主真是英明，算无遗策。”
秦有道不无得意的斜睨笑道：“那你再说说，他们谁能学得上官红袖的针法？”
管家笑道：“那当然是小姐呐。小姐性情柔和，又是女孩子。这绣花针嘛，自然更适合女孩子来学。”
秦有道点点头道：“哈哈哈哈不错，我秦家虽有财力，但传承武学方面素来薄弱。如果韵儿能学得上官红袖举世无双的针法，又能招莫停为婿，我秦家再兴算是指日可待咯。去，派人跟着，路上别遇危险了。”
“是，老爷，小人这就去安排。”
从恶鬼山出来，莫停苦思冥想如何能让上官红袖传授鬼神针。
思虑良久，也没有想出好的对策。
有道是一徒不拜二师，师不可轻拜，徒不可轻收。
莫停自然没有拜上官红袖为师的想法，上官红袖也不会轻易收莫停为徒。
此前他能从叶独上处学得白衣三剑，一来白衣三剑本就是白衣剑派的剑法，莫停是白衣剑派再传弟子，反倒是叶独上得来不正，传给莫停也无不可。二来两人是平辈切磋，是莫停自行领会而非传道授术，故而也没有师传的说法。
上官红袖是莫停的长辈，就辈分而言与白衣剑神苏幕遮同辈，莫停怎么也得称呼一声师爷，当不可以平辈论处。
再者，上官红袖性格执拗，他既然回绝了，想是莫停绞尽脑汁也没办法的。
“唉，看来只能想其他的办法。”
穿过一片密林，走在稍显宽阔的马路上，莫停禁不住暗叹口气。
如果叶独上果真如上官前辈所言，已经去了寒山剑冢拜请姜承和指点，只怕白云断桥一战胜算寥寥无几。
遥想当年师爷苏幕遮与姜承和在皇宫内庭一战，半截断剑力挫战神剑是何等威风，若是后传弟子不敌，岂不堕了白衣剑派的威风？
想到落败的消息传入师傅耳中，那个老东西将会如何愤怒暴走，莫停脊背阵阵发凉。
此战可胜不可败，可要如何取胜呢？
莫停愁眉不展，脚步缓缓在雪地上踩着。
满天飞雪随着东南风飞成道道幕帘，眼前景象苍茫萧瑟，四周凄寂唯有风声呼呼作响。
莫停深吸一口凉气，握紧手中的锈剑喃喃道。
“无论如何，都不能输了这一战。”
“驾驾姐姐，我们马上就到恶鬼山，你很快就能看见莫大哥了。”
夹杂在风雪中的声音是从正前方传来的，十分微弱，但很熟悉。
莫停驻停脚步，抬头向前眺望。
漫天风雪掩蔽视野，百米之外的景象模模糊糊的看不仔细，影影绰绰看见辆马车狂奔而来。
只是在马蹄声中，似乎还夹杂着其他的声音？
莫停立即蹲下以耳贴地，果然听见阵阵急促脚步声跟在马车后面，旋地眉头一紧，纵身跃上旁边的一棵大树上。
此时，马车离他越来越近了，赶车人的说话声也愈发清晰。
“姐姐，我们到了。吁——”
秦鹿勒停马缰，凝视着前方雪地上的脚印，嘴里说着话，手已经朝腰间伸去准备拔剑了。
莫停看见他如此动作，目光却未在秦鹿身上停留多久，而是凝视着远方藏在风雪中的一团阴影。
就从脚步声判断，这行人少说也有十来人，轻功十分了得，绝非易与之辈。
可是，他们为何要跟踪秦鹿呢，难道是秦家的仇人？
莫停暂且按兵不动，且看他们意欲何为。
等了好一会，那批人都没有任何动作，脚步声也同时消弭于风雪中。
莫停愈发觉得奇怪：难道，他们发现我了？
树下的秦鹿从车上跳下，向后退了两步嘱咐秦韵道：“姐姐小心，此处可能有危险，你待在车里不要出来。”
说完，秦鹿就猛地纵身一跃，剑锋直指莫停藏身的大树叶丛。
莫停着即出声道：“秦鹿，是我。”
秦鹿闻声大喜，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收住将要刺出的剑锋落回地面。
莫停从树上跳下来，紧盯着马车后面问道：“你是一个人来的？”
秦鹿立马掀开车帘说道：“不是，还有姐姐。我爹为了不让你们见面，把姐姐锁在屋里，我气不过就——”
莫停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问道：“我是说你有没有带其他人过来？你们被跟踪了。”
“跟踪？”
秦鹿的絮叨戛然而止，循着莫停的目光看过去。
此刻雪大风疾，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远处更是雾霭朦胧，肉眼可视的距离有限，完全看不清马车后面的情况。
秦鹿似是有些江湖经验，立马矮下身子以耳贴地，听了会儿，疑惑道。
“没人呀？”
莫停走到马车后面，面色冷峻的凝视着前方雾蒙蒙的风雪地，突然声爆喝。
“出来吧。”
声震苍穹、气贯云霄，喝声在风雪交加的山间依旧传得很远很远，山谷中甚至响起弱弱的回响。
“莫公子勿惊，是我。”
一道人影渐渐清晰的映入众人眼帘，竟是秦家管家金臣亮。
随后，他身后人影渐渐多了起来，约莫有十来人的样子。
莫停这才宽心，露出分笑意：“原来是金管家，您这是？”
金臣亮拱手笑道：“少爷任性冲动，非要带小姐来见公子您。老爷担心少爷和小姐遇到危险，特派我们在后面暗中跟着，没想到被莫公子发现了。”
见是金管家，秦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本以为处心积虑的逃跑计划已经成功了，没想到步步都在父亲的算计之中，心中自是万分憋屈，上前就指着金臣亮的鼻子就要喝骂。
“你你你你”半天，可想到自己被完全拿捏住了，委屈得愣是一句话骂不出来，嘟囔着嘴跟自己生闷气，气得咬牙切齿对着空气不停挥拳。
金臣亮憋着笑，躬身请道：“少爷，回去吧？”
这时，秦鹿才终于有话说了，没好气的呛了句。
“不回去，好不容易帮姐姐逃出来，不可能再回去的。你要是用强的，姐夫，揍他。”
金管家笑道：“少爷放心，老爷说了，只要少爷回去就行，小姐留下来陪莫公子。”
这下子，该轮到莫停懵逼了。
“金管家，这是什么意思？”
金管家回道：“老爷料定莫公子此行不顺，上官前辈必然不能将针法传给你。可是若是传给小姐，再由小姐传给你呢？”
莫停顿时眼前一亮，欣喜的笑出声。
“妙哉、妙哉，这倒是个非常好的主意。”
金管家呵呵一笑，瞧向旁边闷闷不乐的秦鹿道。
“少爷，这下子你可以安心随老奴回家了。”
秦鹿嘟着嘴闷声不乐，朝金管家与他身后的家将翻了个白眼，显是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