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童话故事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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涤荡灵魂的纯净白光之中, 巨大的泼墨六翼皴折辗转，仿佛振振欲飞的磅礴恨意，于地下挣脱，等待审判有罪的灵魂。毛骨悚然的黑白对比, 让半瞎的方豁然都看到了。他第一次见到黑的六翼，他想起来索克的项链坠子, 那明明是白色温暖的羽翼，绝不是眼前这般凄厉惊悚的鬼翼。
暮云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他轻轻伏地, 跪爬着到黑色六翼边上, 轻轻伸手, 想摸又收回。
“诸位，你们杀了谁？”他轻轻问。
死一般寂静。
方豁然眼前闪现出罗森博格雨夜的楼梯, 他的同事们端着蓝色鬼灯，一个接一个站在他面前。他必须上楼, 他们却无法让路。
方豁然吞咽，咬着牙抱头蹲下。
任务希望他回答谁的名字, 米勒还是胖子还是罗莎。三次机会，任务是替谁来问他的？
他颤抖着吐一口气。
暮云垂着头，不再出声。雪白的房间里只有忐忑等待命运的心跳，费恩忽而笑出声：“六翼。在此之前，我是不是见过大家。”
众人之间的气氛更加诡异。安格安慰珊娜，珊娜搂紧儿子，无能为力的时刻只有祈祷。方豁然头一次真的恐惧, 从骨头往外地恐惧，他正在一个一个回忆曾经的“战斗”，哦对了chris也是他击杀的，差点忘了，还有谁来着……
【叮】
这一声狠狠勾住所有人的心脏一弹，大家全都忍不住一抖。费恩脚下出现三层黑圈，费恩插在医师袍兜里的双手一攥拳。
【费恩】
【你有三次机会】
【开始】
费恩闭上眼。他脚下的三层黑圈翻转闪烁，闪得方豁然想把心脏吐出来。他对费恩有种莫名的亲近，他坚持他们是一个地方来的同乡。费恩一直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现在方豁然也看不到他紧张。费恩始终没有开口，三层黑圈停止闪烁，机械女音用已经死亡的声音咬字：
【错误】
最小的内层黑圈消失，费恩往后一仰，腰部以下瞬间变黑。费恩面上失去血色，额角冷汗滚滚，似乎非常痛苦。方豁然放出春风花叶根本倒不了他身上，顷刻就会被白光化解。费恩对方豁然笑笑，虽然方豁然可能根本看不清。
剩下的两层黑圈翻转闪烁，是死神在对费恩俏皮地眨眼。费恩还是没吭声，中间那层黑圈消失，费恩脖子以下连着双臂全部变黑。费恩脸色涨红，一口气被活活挤压出胸膛，吭哧一声。
方豁然真急了：“费恩！你蒙一个！”
费恩轻轻地摇头。
最大的黑圈还在翻转闪烁，葛赛尔撑开伞想把自己遮住，海斯抱着胳膊面色难看至极。暮云面目平常，只是垂着脸沉思。珊娜抱着安格抽泣，一边抽泣一边祈祷。
在黑圈将要消失的前一刻，费恩轻轻蠕动嘴唇，冒出一个名字。
【正确】
费恩身上的黑色全部退掉，费恩砰一声沉重倒地，拉着破旧风箱一样呼吸。方豁然摸摸索索到他身边查看情况，费恩握住他的手。
葛赛尔的伞开始剧烈摇动。
费恩咳一口血沫出来，笑道：“我就说，我之前，见过你们所有人。”
方豁然真的失踪了。
相近几个区的戍卫军跟龙渊关系都不错，龙渊亲自去问，没有见过九区的人。不排除方豁然进秘杀森林，但龙渊刚从那里出来，戍卫军大规模搜寻不大可能忽略方豁然。方豁然的任务进度龙渊都知道，起码不是进他自己的任务了。
九区戍卫军翻箱倒柜找人，喝死拉倒里的人端着酒杯看热闹：“哟，龙渊捡的新人又跑了。”
酒保老板板着脸翻个白眼：“龙渊又不是养宠物，古道热肠帮助新人罢了，来去随意，情谊随心。”
那人笑：“哦。那怎么这次找的这么兴师动众。”
龙渊这是第一次找人。酒保老板淡定地擦杯子，心想龙渊身边的人多了，他捡过的人他自己可能都没数过。的确是来去自由，像是师徒又不是朋友，龙渊从来不多说。有那么几个人，酒保老板分析，还是希望龙渊去寻找的，希望确定一下自己在龙渊身边的身份。
龙渊没找过。
该帮的忙帮了，多了做不了。
酒保放下总算擦干净的酒杯。龙渊……也是个任性的人呐。
【叮】
催命的一声又响起，方豁然牙齿咯咯响，他腿一软，甚至不敢低头看脚下，他害怕任务问他的问题，他害怕回答任务给的问题。
【暮云】
【你有三次机会】
【开始】
方豁然蓦地看暮云，暮云眼上绑着黑布条，面部一直很苍白，看不出他是不是在害怕。三层黑圈闪烁，暮云刚好站在地面黑色巨翼的旁边。他微笑着轻轻一叹：“该来的是会来的。抵赖没用。”
最小的黑圈即将消失，暮云冒出一个陌生的名字：
“夜阑。”
“我害死夜阑。”
三层黑圈全部消失。
【正确】
暮云忽而看到记忆中六翼，迎风挥起，恢弘美丽。他面部诡异抽动，像是无声地笑，又无限悲凉。
费恩躺在地上咳嗽着笑出声，笑得喘不上气只好蜷缩起来。暮云笑什么？费恩笑什么？
费恩握着方豁然的手自言自语：“很久很久以前，有个裁缝见财起意，抢劫杀人。被害人临死前说，‘清白的太阳，揭示真相’。然后呢？然后太阳真的来揭示真相了，裁缝在阳光下说出杀人的事。”
珊娜大声哭泣，断断续续大声祈祷，海斯抡圆了给她一耳光把她打倒在地，安格嚎啕大哭。小孩子的惨嚎激怒方豁然，吼一声抓住海斯的领子就是一拳头，海斯居然没躲开，结结实实挨上了。方豁然拎着破烂的袖刀一闪身躲开海斯还击，海斯没用他那半截刀柄，干用拳头。大家都是半瞎，大家都无法使用技能，方豁然苦练许久终于显示出效果，对上海斯一点没吃亏。
珊娜吐掉一颗牙齿，更加声嘶力竭地祈祷大天使长率领军队把妖魔鬼怪打进地狱。
海斯感觉到能量一动。不光海斯，最远的葛赛尔也感受到了。纯净的光中孕育的能量一动，拍着巨大的翅膀扇出大风。海斯有些迟疑，无心跟方豁然再纠缠下去，一把挥开他闪出老远。
【叮】
【珊娜】
【你有三次机会】
【开始】
珊娜彻底崩溃，她这个技能这个等级，她能杀谁？她只不过是参加了一场狂欢，她亲眼看到晨星陨落。
“不是我杀的！当时古腾带着我去看的！古腾让我和安格帮他加大攻击力，他要来个痛快的！也不止古腾一个，更高等级的，十级，十一级，十二级！你怎么不问他们！他们把翅膀活活拽下来了啊啊啊！”
方豁然都听傻了，带着血的嗓音哀嚎着一个似乎血腥沸腾的故事，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有关联。
【错误】
最小的黑圈消失，跪着的珊娜腰部以下完全变黑。珊娜像是被剧痛击倒，她再抵赖也无济于事。
“妈妈。”安格抖着小嗓音说，“妈妈。”
儿子的呼唤唤醒珊娜，珊娜咬着牙拼命恢复平静，在第二层黑圈消失前失魂落魄地承认：
“夜阑。”
【正确】
黑圈消失。
【叮】
【安格】
【你有三次机会】
【开始】
安格吓坏了，坐在地上傻乎乎地来回认罪：“夜阑，夜阑，妈妈说那个人叫夜阑。”
【正确】
葛赛尔快要趴在地上，巨大的晴雨伞像是一颗毒蘑菇。海斯面色阴晴不定，洁白无瑕的地面上，黑色的巨翼像是在风中翕张翱翔。
【叮】
【葛赛尔】
【你有三次机会】
【开始】
葛赛尔抱着腿，看着地面上三层黑圈，也跟着笑起来。
“任务这是在替夜阑拷问我们的良心呢。被我搞死的那么多人可不服气啊。干嘛，想让我们愧疚？”
【错误】
葛赛尔腰部以下变黑，她感觉不到痛，自言自语。
“那么多人呢，怎么就我这么倒霉碰上了。戮剑的，山海的，哪个没出死力，是吧？诸位？哦还有暮云你这夜域的，你居然也有份？你可真够该死的……”
【错误】
葛赛尔脖子以下连同双臂变黑，她的脸被憋得通红，她终于再也说不出话来。最大的全翻转闪烁，葛赛尔瞪着黑圈许久，终于蠕动着嘴唇念出那个名字。
“夜阑。”
【正确】
海斯绷着嘴，冷笑一声：“下一个该我？那我承认，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我以为趁乱参与弄死夜阑能有什么好处呢，谁知道什么好处都没捞到。我没什么对不起自己良心的，系统自己弄了一堆厮杀的任务，然后又想用任务拷问顽疾良心？有良心的玩家升得上九级吗？早他妈死了！”
【叮】
【海斯】
海斯根本没听那机械女声说什么，大声尖叫：“夜阑，夜阑，夜阑！”
方豁然到底没忍住。他感觉这一切只有他是局外人，他不得不问：“谁……是夜阑啊？”
没有回答。
方豁然等着脖子上那一刀落下，系统赶紧叮一声点他的名字。只是他哪儿知道夜阑是谁，如果任务问他他要怎么回答？跟着说夜阑？
那机械女声再也没有响起。
任务没问方豁然。
【“清白太阳”讲述完毕】
残暴的白光瞬间熄灭，由极明到极暗，这下彻底瞎了。方豁然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在黑暗中打转。一直手按在他肩上：“跟着我。”
方豁然回问：“暮云？”
暮云默认。
方豁然弯腰摸安格和珊娜，硬把他们拽起来：“走，坚持住。”
安格走不动了，方豁然干脆一把抱起。珊娜慌慌张张握着儿子的小胳膊，象征性地护着儿子。方豁然坚持要带着这对母子：“多谢暮云。”
暮云低叹：“你啊……”
龙渊很罕见地来到喝死拉倒，要了杯酒，放在面前摆着，却没喝。
酒保老板好奇：“你不喝点它干什么。”
方豁然彻底消失，龙渊想了一切能想的办法。方豁然现在最有可能在别人的任务里，然而还是不确定。倒是真有办法能确定，只看龙渊愿不愿意。
龙渊沉默。
酒保老板耸肩：“好啦，我知道你必须要确定方豁然在哪儿，只有一个法子，去求天权的战迦逸，只有他能帮到你。”
龙渊起身，走出喝死拉倒。酒保老板端起玻璃杯一饮而尽，吧台另一头的人看好戏：“龙渊终于遇着天劫了。”
酒保老板没反驳。
战金鸿看见龙渊腿一软，刚想逃回税务站关门，木门却被龙渊一脚蹬开。战金鸿以为龙渊得出空来杀人灭口了，龙渊面无表情看他：“我要见你们天权少领主战迦逸。”
战金鸿以为自己幻听：“你要见谁？”
龙渊还是没有表情：“战迦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