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海雾小镇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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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豁然压根听不见龙渊的声音了。他就想去开门。
浓雾无止无休地灌进诊所, 龙渊一只手钳着方豁然两只手，一条胳膊撑着地面，方豁然真正明白他和龙渊的力量差距到底多大……他很清醒，跟龙渊商量：“现在是白天, 是不是？而且这里是宠物医院，不是招待所。我就去问一问, 这里的方豁然是谁，我又是谁？”
龙渊无法开口，他一张嘴就忍不住汹涌的血腥, 只能咬着牙继续制住方豁然。
方豁然自己填的申请表格每一项龙渊都记得, 跟这个方医生完全丝毫不差。龙渊认为这是诡域设定的诡计罢了, 在别的地方他如果看到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龙渊，不过是冷笑一声, 大不了厮杀看看谁是真的。
雾更浓，味道更佳刺鼻。
细长四肢和头颅的影子扒在磨砂玻璃上, 那一截应该是“头”的东西弯下来，一下一下敲门, 它不打算走，它在等方豁然。
龙渊用额头抵着方豁然额头，方豁然还在跟他讲道理，忽然一愣，沉沉昏过去。
龙渊把他捏昏，轻轻放平，站起身看那玩意儿磕头似的敲门, 好像还在笑：“方医生~你出来呀~”
龙渊看了一会儿，唤出巨弓生死——生死杀非人。龙渊取出羽箭，张弓搭箭，巨型远古弓|箭泛起金色的光，一路点燃龙渊全身。龙渊右臂肌肉贲张，拉出满弦一松，金色的羽箭咆哮着穿透磨砂玻璃，玻璃碎屑瞬间崩得铺天盖地。羽箭拖着金色的尾焰烧穿浓雾，雾气被金光烫得蒸腾翻卷哀叫消散奔逃。
镇中心的钟楼两针重叠指向正午十二点，钟楼下暴发滔滔金焰火海。
龙渊右臂轻微一响，他若无其实收了天命，吐一口血沫。金焰把雾气清洗得精光，热烈的阳光飞扬席卷。龙渊背起方豁然走出宠物医院，感觉到周围那些门和窗后面无数双眼睛。
敲门的玩意儿被天命震碎烧光，对面上一个“大”字的焦痕，异常令人反胃。龙渊不知道天命的效果能坚持多久，他短时间之内够呛射第二箭，只能背着方豁然快走。
巍峨破旧的钟楼指针“咔”一响，走了一格。
被困在招待所不能动的人突然看到了太阳光，有人大惊小怪：“雾怎么退了……那边是不是镇中心？起火了？卧槽卧槽卧槽！你们快看啊啊啊太牛逼了那是啥啊啊啊！”
人群涌到窗边看，玩家非玩家都懵了，眼看着一枝燃烧金焰的羽箭穿出雾霾直向苍穹。君羲推一推眼镜，对着瞬间燃起又瞬间熄灭的熊熊烈火赞叹：“到底是初代的远古武器，诡域那时候还没调整数据，就是bug啊……”说着一转头，看到脸色惨白的吕飞，微微笑：“你好啊。”
吕飞怔怔的：“你……刚才在说什么？诡域什么意思？”
君羲轻轻一叹：“我是说，世界。整个世界。”
吕飞嗫嚅：“不是……你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好像是很恐怖的事……”
君羲轻轻一拍他的肩，声音变得温柔和缓，带着令人舒适的节奏：“不舒服，就回去睡一觉。睡一觉，醒来，什么都好了。”君羲凑到吕飞耳边，咬字强调：“不准开门哦~”
吕飞眼神慢慢平和，舒一口气：“哦……我去睡一会儿……”
君羲拍拍他的脸：“乖。”
龙渊背着方豁然回招待所，前脚进门后脚雾气又从四面八方填满。龙渊背着方豁然直接上楼，君羲跟迎接他们似的专门来膈应一下，挑着眉歪着头看龙渊右臂，声音柔和，节奏慢条斯理：“你们发现什么啦？”
龙渊看他一眼，上楼。
快到傍晚，方豁然猛地抽一口气睁开眼，龙渊正搂着他。他挣脱龙渊，跳下床光着脚往外跑，直接窜到一楼问前台：“你们小镇，是不是有个叫方豁然的医生。”
前台笑盈盈：“是啊。有啊。他消失啦。”
方豁然扳着桌子边儿指关节发白：“他什么时候消失的？这个任务消失的吗？”
前台笑眯眯：“先生，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龙渊拎着方豁然的鞋跑过来，一把拽住他：“穿上鞋，任务陷阱而已。”
前台一直笑，没有别的表情，她看龙渊，又看方豁然：“我们的生死，不由自己。”
方豁然愣住，龙渊动作都一滞。方豁然看着前台的笑容，心里又毛又寒。她的胸牌上没有名字，只有“前台”两个字，这个任务重启多少回她就被抹杀多少回，她知道吗？
前台甜甜地说：“马上晚饭了。”
两个人其实谁都不饿，今天一折腾体力和精力都所剩无几，必须补充。方豁然坐在餐厅发愣，龙渊沉默。
“任务陷阱是有可能的。问题是……我的记忆一直有缺失，一直都是静态的，我都跟你讲过，刚进诡域没多久我就跟你讲过，木马秋千，还有逛庙会什么的……你说过接任务是随机的，这个四级任务会预设得……那么早吗……”
龙渊捏着鼻梁没回答。
君羲端着餐盘坐到方豁然对面，龙渊的等级压制对他丝毫不起作用：“两位晚上好。想好今天晚上怎么挺过去了么。方豁然还叫一晚上么。”
龙渊没吭声，方豁然哼哼两声当打过招呼。
君羲笑道：“这破雾让我想起现世的雾霾来了。保护环境就能好那么几天，天天喊口号保护地球母亲地球是生命唯一的摇篮，公益广告一个比一个催泪，哄得大家都把自己感动了，虽然也没啥实际意义吧。大家想起地球就是母亲摇篮，独独忘了地球也是经历生物大灭绝五次一场雨一口气能下二百万年的残酷地方。地球母亲孕育生命，抹杀生命，照这么说，咱妈家暴挺严重的。”
龙渊微微眯眼看君羲，君羲微微一笑：“诡域任务副本里数据不全，没必要把世界设定得很全，所以npc碰上外来者的陌生词汇会有运算不足的问题。就比如——”他全无笑意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吕飞和张着嘴发傻的方豁然：“你们俩，这呆呆的表情一模一样。”
咣当一声巨响，龙渊拍塌了桌子，吓得方豁然和吕飞回神。龙渊笑着对方豁然轻声道：“今天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我有钥匙，回房间不敲门。”
方豁然轻轻发抖，他脸上有些恐慌：“哦……我我我真的很困……”
龙渊捏捏他的肩膀，温和地看方豁然踉踉跄跄离开餐厅上楼。窗外夜幕摇摇欲坠，餐厅里的人没剩几个。龙渊一把薅起君羲的领子：“你看出来了吧，语言类技能对我不起作用。”
君羲被他薅得脑袋往后仰：“啊呀可惜。”
龙渊眼睛发红：“你一直想激怒我。什么意思。”
君羲一摊手：“其实不是，你信么。”
龙渊脖子上的青筋绷起，他一只手就能捏死君羲，可是一旦杀戮开始他真的就忍不住了。
那副德行……
君羲大笑：“你忍着不发酒疯也挺辛苦的，为了保持形象吧。不容易。”
龙渊闭上眼，再睁开。他松开君羲，眼神平静：“我大概猜到你想干什么了。离方豁然远点。”
君羲一屁股坐地上，龙渊弯腰盯着他看，嗓音压得很低：“我不发疯纯粹是为了你们好。”
君羲特别不怕死：“你早发现不对劲了。”
龙渊直起腰转身离开。
君羲坐在一片狼藉里大笑，龙渊弄坏了餐厅一张长桌子好几把椅子，不过没关系反正任务是要重启的。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伸手一抹笑出的眼泪，看到了同样被吓得一动不能动的吕飞。
吕飞惊惧过度傻乎乎的：“你刚才……什么意思？什么外来者什么运算不足？”
君羲可怜他了，于是对他张开双臂：“来，拥抱一下。”
吕飞僵硬地靠近君羲，君羲拥抱他，手指轻轻点吕飞的后脑勺：“餐厅发生斗殴。你很困。回楼上睡一觉。晚上不开门。”
吕飞发现走不出小镇，很害怕。这个世界对吕飞来说，只有招待所这么大，没有“镇外”，没有他的那个“家”，他的记忆只是数据，而且不全。
不必很齐全。
因为任务很快重启。吕飞会和失败玩家一起被抹杀，然后吕飞又和任务一起重启，在一个浓雾的早上，被愤怒的同伴陈泽一脚踹下大巴的车门。
君羲搂着因为太过恐慌而开始哭的吕飞，他的数据可能欠缺“男人不能被吓哭”这种说法，所以哭得很没面子。君羲安慰小孩似的摇晃着安慰他：“你困了，你回去睡觉。”
吕飞淌着满脸眼泪鼻涕，木愣愣地站起，木愣愣地离开。
夜幕彻底降临。
餐厅只剩君羲。
君羲低声哼唱，寂寞的声音轻轻起伏，像是唱给所有人的……安魂曲。
方豁然缩在被子里打寒颤，脑子里一团乱。有开门声，然后床边下陷。龙渊的气息沉默地安慰着方豁然，方豁然说不出话。
龙渊并不是很擅长安慰人。他抬头看雾气丝丝缕缕地钻入窗棂，看了一会儿，笑了。
方豁然鼻音浓重：“你笑什么……”
龙渊左手伸进方豁然的被子里，握住方豁然的手：“你看我是真的假的。”
方豁然瞬间用力掐住龙渊的手指尖叫：“你肯定是真的！你必须是真的！”
龙渊看着雾气往自己的身体里钻，他喉咙里开始翻滚血腥。
“我当然是真的。你对我而言，也是真的。咱们俩……互相认证。”
方豁然缩在被子里闷闷抽泣一声。
“那个君羲的技能就是语言暗示，语言暗示的力量我都害怕。他也就是等级太低对我不起作用，高等级的暗示者我都不愿意招惹。所以你听他半真半假地胡扯还是信我。”
方豁然安静。
房间里气氛沉默，方豁然突然听见呕吐的声音，他叫龙渊，龙渊没应。方豁然透过被子缝儿看到龙渊半跪在地上，地面一滩黑血。他一着急掀开被子：“龙渊？”
龙渊一抹嘴，手上也有血，略微苦笑：“喝酒喝太多了。”
方豁然心肝俱碎，“龙渊吐血”这个事比天还大点儿。他放出春风花叶，绕着龙渊飞。龙渊微微一笑：“太好了。”
方豁然难过：“是不是很疼？”
龙渊深黑的眼睛盯着他看：“你本来就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