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海雾小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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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水的龙头还开着, 雾气蒸腾。方豁然右手瞬间垂下袖刀，袖刀即刻燃起烈焰，化为十字剑形态。
君羲没忍住乐出声：“对不起，开个玩笑, 别生气。”
方豁然是挺想生气的，不知道为什么酝酿不出愤怒的情绪。君羲拧上水龙头, 提出两只暖壶：“该你了。”
君羲看着方豁然默默把暖壶放在水池中，打开水龙头，右手的袖刀火焰熄灭, 但并未收起。他笑得很温和：“对不起啊, 我总是开玩笑开得很失败。我们在登记入住的时候前台告诉我们, 入夜之后有人敲门也不要应。倒是奇怪，没提醒你。”
方豁然盯着暖壶, 等着暖壶水满。
君羲很喜欢跟方豁然聊天似的，自顾自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进诡域之前的日子。我听说在诡域待得越久, 以前的记忆就会越模糊。所以我最喜欢跟人聊天，总觉得这样聊过了, 就算不是朋友，也多个人能帮我记着一些事情。”
方豁然似乎被触动，眨眼看君羲。君羲用手指一抬眼镜：“我记得进诡域之前，连续好几天做同样一个梦。感觉好像是我在空中俯瞰一片极其浩渺的海洋，看到一条狭窄的洁白的浮桥，笔直地通往遥远的一个什么白色建筑。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长发人影走在浮桥上，一步一步地走, 越来越接近遥远天边的建筑……唉！小心！”
热水壶里的热水满溢冲过方豁然的手指，他过了半天才感觉到了痛，被君羲抓住手一拉，红肿一片，马上就要起泡了。
“你怎么了？热水都满出来了淌到手上你没感觉啊？”
方豁然没动，手指肌肉痛得本能颤抖，但他本人一点表情都没有：“哦，我听你说梦，听得入神了。”
君羲好像挺着急：“我没有烫伤药物，你有么？”
方豁然问：“后来那个人呢？”
君羲叹气：“这么无聊的梦，你还问我个‘后来’……本来我不在意的，但是连续好几天梦见同一个人影，同一个俯瞰角度，每天看他往前走，别说还真像是在前进似的，每天都比前一天更接近建筑你说怪不怪，进了诡域倒没再做过这样的梦……啊啊啊起泡了起泡了！”
方豁然收回手，笑道：“都进诡域了这点烫伤毛毛雨。咱回去吧。我倒是不怎么做梦，做梦第二天也想不起来。”他收起袖刀，一只手提起暖壶，跟君羲热络几分，“你还记得进诡域之前是做什么的么？”
君羲和方豁然聊着天往回走，谦虚了一下：“勉强算是个……研究海洋生物的。”
方豁然一挑眉，他以为君羲是个高中教师呢……做研究的，也差不太远。他对于海洋的全部认知大约就是海产市场的海鲜，不知道怎么接话：“哦，哦哦，研究海洋生物好，很神秘。”
君羲谈到海洋神采奕奕：“你对海洋怎么看？”
方豁然犹疑：“我没什么看法，有点深海恐惧……”
君羲停下脚步很认真：“你怕什么？那是我们的来处，我想，也许是最终归处。”
方豁然尴尬：“这个……”
君羲振奋：“我重点研究海洋鱼类的洄游|行为。洄游|行为包括好几种，其中一种叫生殖洄游。淡水中的鳗鲡为了产卵，从全国各地大小湖泊塘堰中汇聚成群，顺江入海，跋涉数千回到海洋深处，产卵之后鱼群全部死亡。这样不惜一切代价地回到海洋繁衍生息的行为，你不觉得很壮美么？即便成长环境完全不同，鱼群依然记得自己的来处，也知道自己最终的归处，谁告诉它们的？它们是不是一代一代又一代都记住了自己的诞生地，接受自己的死亡地，接受为了自己的下一代死去的因果轮回呢？”
方豁然吞咽一下，君羲轻轻一叹：“谁创造我们？我们将去哪里？”
楼梯上层传来脚步声，有些凌乱。方豁然抬头一看，龙渊握着楼梯扶手，一步一蹭踉踉跄跄往下走。龙渊看到方豁然便停下靠着墙，方豁然着急：“你怎么下来了？”
龙渊一只手握着天命的羽箭，隐隐发出金光：“我不放心。”他呼吸粗重，平静的目光盯着君羲。君羲倒是一皱眉：“进任务了，还喝这么多？”
方豁然怔住，他下意识觉得龙渊滴酒不沾，龙渊也的确不喝酒，就认为龙渊是发烧生病。君羲一说，龙渊这个状态，不就是醉酒的样子？只不过压根没有酒味而已……
天命的羽箭金光粼粼，十分平静。龙渊收起羽箭，他就那么看着君羲，方豁然赶紧解释：“我们聊了聊海洋生物，鱼千里奔袭回老家产卵……”
龙渊伸出双手轻轻一捂方豁然的双耳，张嘴对君羲说了一句话。君羲只是微笑。龙渊双手捂上来时，方豁然只觉得鼓膜上一震，倒不难受。龙渊放开双手，把方豁然护在身后，冷淡地看着君羲笑眯眯地跟方豁然一点头，上楼。
方豁然感觉龙渊汗如雨下。
“你不用下来找我，我就打个热水，你不舒服就躺着……”
龙渊闭上眼，苦笑：“他说对了。我不是不舒服，就是以前……喝醉的状态。”
方豁然知道龙渊酗酒，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龙渊心里清楚。可是，并不等于他愿意让方豁然直接看到他烂醉如泥的酒鬼的样子，好像要被酒精腐蚀烂掉。
太难堪了。
还以为只要戒酒就是重新做人，龙渊自己都快想不起来酗酒的那段岁月了。可惜否认不等于不存在，一进任务龙渊心里就一沉。他的理智拒绝，可是身体却记起酩酊烂醉的感觉。龙渊感觉到自己的神经在叫嚣需要酒精，理智即将崩塌，他整个人都在迫切渴望着烈酒。
不能露出那种疯狂的样子……龙渊不停地碾手指，他知道自己喝了酒能多疯。
不能在方豁然面前露出来。
方豁然握住龙渊的手，感觉龙渊在发抖。方豁然很担心，他越担心龙渊越窘迫：“没事，就是，酒瘾犯了。”
龙渊本来脸就泛红，现在耳朵到脖子红得发烫。方豁然神情一丝儿没动：“来咱们上楼，我想着打壶热水让你洗把脸顺便泡泡脚。”
回房间之后方豁然坦然地张罗着兑水帮龙渊拧个热热的手巾擦脸。龙渊没喝酒，只是他的身体状态全都沉浸在喝醉的记忆里，他只能忍着。方豁然面上平静，心里恐慌，前几个任务他都没怎么惊慌但是这个海雾小镇让他从心里不舒服。龙渊这样的状态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方豁然实在忍不住：“你把数据给我看看。”
龙渊躺在床上，低声问：“你刚刚跟那个君羲聊什么？”
方豁然有些生气：“我说了我们聊鱼产卵。你给我看看数据。”
龙渊缓缓闭上眼。
方豁然一挽袖子就要抽他，胳膊扬在空中比划角度，比划半天实在舍不得。
“君羲说晚上有人敲门不能应门，你睡吧。”
龙渊昏昏沉沉点头。
方豁然守着龙渊，手里握着袖刀，袖刀隐隐燃烧光焰。像被时光遗弃的招待所一切都很陈旧，连空气都是陈旧发霉的。方豁然想开窗换换气，窗外的雾又厚了几分。
君羲抱怨雾很臭，方豁然没闻到，但他确定雾气有问题，否则不会怕十字剑。方豁然如今才弄明白火焰十字剑最大的作用是什么。
破魔。
龙渊说袖刀是进化型的，在驱魔副本里进化出的十字剑形态自然可以破魔。游乐场的雾就害怕十字剑，现在的海雾更怕，问题更大。
方豁然下决心无论如何今天晚上不开门，就算那个君羲是诳他的。他撑着头看龙渊，脑子里始终回荡着君羲的那些话。洄游，诞生地与埋骨地，出生死亡的轮回，赶都赶不走。屋子里憋气，他越来越烦闷，捏着太阳穴随手翻宣传册。写宣传语的人干巴巴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春季开海捕鱼。
怪不得招来那个君羲那么大一篇，专业对口。方豁然这才发觉手上一串水泡，随意放出些春风花叶来治伤，一边小小声跟龙渊说：“我没有轻易表露出自己的技能哦。”
窗外完全入夜，方豁然没开灯，缩在另一张床上。空气中腥咸的海味越来越重，雾气也越来越重，沿着招待所老式木窗的缝隙丝丝缕缕漏进房间。龙渊翻个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方豁然暗骂一句，跳下床，不停地在龙渊身边挥舞十字剑，赶蚊子一样驱赶雾气。
这些雾让龙渊的身体脱离意志的掌控，记起对烈酒的本能依赖，所以龙渊一进任务就着了道了。火焰十字剑吞噬着方豁然的精力，方豁然不能停，不然的话，龙渊躲都没法躲。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方豁然焦急地喊：“龙渊？龙渊？”
有笛声。
方豁然一顿，窗外，随着雾气，还有……轻轻的笛声。时断时续，若有似无，寂寥地在深夜浓雾里穿行回荡。
海腥味的雾气更澎湃地涌进房间，没有窗帘，方豁然拽起床单徒劳地塞窗缝，根本塞不住，他绝望地看着雾气从手指缝里缭绕着飘进来。
笛声越来越清晰，带着几分天真蹦蹦跳跳，顽皮地在未知之地狞笑。
方豁然突然全身一凛。他的潜意识告诉他危险，弥漫街道的雾里……有东西。
有东西在接近。
当当当。
方豁然一激灵从窗台摔下地，却顾不上疼。薄薄的木门被敲得震动，敲门声一下一下敲着方豁然剧烈跳动的心。
方豁然两只手握着袖剑，对准门口。敲门声没有停，当，当，当，僵硬又机械。
系统在方豁然眼前翻出一行字：
【海雾小镇任务：参加开海庆典】
【任务完成度：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