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游乐场8
35
章梓傻了。方豁然去拉他, 他迷茫地看方豁然：“哥，我是不是死定了。”
方豁然没回答。
他一路捡人，捡了左丽，然后捡了章梓, 顺便看到了姬准。姬准抱着大书本，眼镜搭在鼻尖上很戒备：“裴原快来了。”
方豁然疲惫地不想说话, 一手牵着左丽一手牵着章梓把他们塞进火柴盒一样的观光车安顿好。观光车就俩座，方豁然看着观光车突突突离开。
龙渊揽着方豁然，默默等下一辆观光车。姬准仰脸等半天, 不见龙渊有什么多余动作。他倒是稀奇了：“你不趁机弄死我哦？”
龙渊没搭理他, 方豁然靠着龙渊的肩向下看小小的孩子, 甚至笑出声了。他一直眼花缭乱，姬准和他庞大的书本像是站在一片金色火星里。龙渊翻开控制面板, 方豁然精力体力全部接进极限。精力只剩一百五十二，体力居然九十二, 龙渊都不知道方豁然怎么挨到现在的。
裴原九级的气息碾压过来，但没有出现, 大概是不想现在跟龙渊正面对上。龙渊等到下一辆观光车，抱起方豁然稳妥地塞进去，自己也上车。
姬准叹口气。
现在局势特别明朗，高等级就剩裴原和龙渊，一人一朵小红花。要么这俩今天死一个，要么有一个胜利者再获得一朵小红花，结果一样, 胜利者离开，失败者比如章梓左丽留在副本里等待抹杀。
姬准用笔敲敲书本。
观光车晃晃悠悠往游乐中心走，空间狭小，龙渊和方豁然只能缩得紧。龙渊一条胳膊搂着沉睡的方豁然，一只手还在翻控制面板。在“游乐场”这个任务里，龙渊的头像是个火铳，后面跟着一朵小红花。方豁然的头像倒真是一朵小花骨朵，后面什么都没有。龙渊一蹙眉，轻轻一点自己头像后面的小花，弹出个对话框：是否确定转让给队友。是/否
龙渊恍然大悟。杀掉小红花的持有者，小红花就会转给对手。在对内小红花也只属于一个人，比如章梓那一组，小红花有可能一开始是苏阳的，苏阳转给苏丽，苏丽死了转给裴原。裴原得到了小红花，就没再管章梓。
刚进任务的时候，大喇叭说什么来着。
“三天之后，小火车只会接走小红花最多的小朋友哦~”
几乎所有人都默认是得到小红花最多的“一组”能离开。不对。是得到小红花最多的“人”能离开！
龙渊一攥拳，点“是”，小红花图标自动转到方豁然头像旁。
方豁然在龙渊怀里睡得很沉，体力精力缓慢爬升着。一缕头发掉到他鼻尖，被他的呼吸吹起，落下，吹起，落下。龙渊低头看了半天，用手指轻轻帮他拂到一边。
方豁然醒来是在床上。他倒是没睡很长时间，精力体力恢复良好。窗外日出，方豁然眯着眼往外看。
“下楼去餐厅吗。”龙渊问他。
方豁然拿着枕头往脸上一扣：“不去了。等着那死喇叭响吧。”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章梓和左丽。龙渊看他在床上翻个身，只留个毛茸茸的后脑勺，默默伸手捏捏他的上臂。
“最后一天了哟~请下楼~昨天白天的胜利者来选择今天玩什么游戏吧~猜猜今天谁能获得小红花呢~”
方豁然蹭地爬起来抄起枕头往墙角探头一样的大黑喇叭上一砸：“滚！”
龙渊刚好检查完火铳，压弹夹上膛，然后收起。方豁然光脚站着，头发翘着，愤怒无比。龙渊捏捏他的后脖颈：“穿上鞋，下楼。”
方豁然郁愤难舒地用袖子一擦脸。龙渊知道他在难受，但什么都没说。
九级裴原，七级龙渊，三级方豁然，姬准，章梓，左丽，六个人。章梓和左丽一宿没睡，游魂一样。他们的生命正式进入倒计时，今天的游戏裴原和龙渊谁书谁嬴都无所谓，他们已经被抛弃。章梓哆嗦着压低声音告诉左丽：“我刚刚看了日出。”左丽对他笑一笑。她还穿着方豁然的外套，两只眼睛下面是黑的，魂不知道飘到哪里。
“跟紧方豁然。”她对章梓说。
章梓低下头，跟谁都没用了。他没有小红花，队友也死光了。只剩最后一天……章梓抄起从餐厅里带出来的东西，吃得一身狼藉。
姬准站在地图桌前，面无表情。裴原看他，他也没反应。方豁然跟着龙渊走来，裴原看一眼龙渊，龙渊抬起眼睛看他。
两个人冷静地对视。
章梓呼噜呼噜吃东西，他是昨天白天的胜利者，应该他来选，可是他不在乎了。所有人看着他吃，玩命地填人生最后一顿饭。方豁然垂下眼睛站到龙渊身后。
最后一关。
章梓两只油乎乎的手胡乱往衣服上一擦，咧嘴笑了：“今天是最后一天，还有最后一关，由我这个注定要死的人替大家选玩什么。玩什么呢？就桃花林吧。”
姬准往地图桌上看，桃花林并不是一个游戏设施，只是一个踏青的休息区域。可是章梓这么一说，这个地方，亮起来了。
“啊。”姬准惊叹。原来这是可以的？山海关于游乐场的任务记录里根本没有这个地点。他埋头开始记录，倒是个新发现。
“选定游戏~大家请上观光车吧~希望最后一个游戏~留给你们一个美好的回忆~”
依着方豁然目前为止的经验，看着越简单越容易出问题。桃花林？用来踏青野餐的地方玩什么？他越想越焦虑，龙渊问他：“你保证过什么？”
方豁然一顿：“先……保护自己。”
龙渊对他摊开手：“你保证。”
方豁然犹豫一下，握住龙渊的手：“我保证。”
“很久很久以前~武陵有个渔人~顺溪漂流的时候~遇到一片桃花林~”
观光车突然一响吓方豁然一跳，小饭盒一样的观光车兢兢业业：“桃花林里~有一个桃花源~美好如仙境~”
观光车载的小喇叭接触还不大好，说话断断续续。方豁然没心情听它废话，只是往外看。无处不在的小丑立牌，全都挂着血泪锈迹对他笑。《桃花源记》说一群人跑到与世隔绝的地方建造了个人间仙境，方豁然冒一句：“那这么说诡域不也叫桃花源了，一堆人被扔在这里，也是与世隔绝。”
说完他自己都怔住，龙渊两只手压着他的太阳穴把他的脸掰回来：“别胡思乱想，别乱看。”
观光车絮絮叨叨说桃花源记的故事，观光车颠颠簸簸到了一片桃树林的栅栏外面。全都没开花，枝杈光秃秃的。方豁然越看越不对劲，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一棵桃树上绑着的喇叭欢乐响起：“欢迎来到桃花林~请大家按照等级依次排队~低等级先进~”
说实在的方豁然挺讨厌“低等级”这个称呼。栅栏缓缓打开，四个三级凑在一起往里走。方豁然回头看龙渊，龙渊拎着流光的火铳对他微微一扬下颌：没事，往前走。
左丽拽方豁然，方豁然只好跟着走。这四个人里，除了方豁然，小的小，疯的疯，绝望的绝望，只有方豁然还有点战斗力。他唤出袖刀，袖刀离开袖子的一刹那，突然变红，滋滋作响。
方豁然一抬头，淡淡的雾气弥漫。一丝一缕的雾气似乎是不敢碰袖刀，被红色的光烫得滋滋响，绕着袖刀掏出个洞来。方豁然有点不寒而栗，这不就是刚进任务时那个情景？他一挥袖刀，雾气被刺啦一切。
雾很淡，眼前只有一层不大碍事的纱，隔着纱桃花瞬间盛开，方豁然还没反应过来，顷刻桃花灿若红霞，落英缤纷。
“真漂亮。”姬准赞叹。
方豁然大叫：“都小心点！”
什么事儿都没有。除了薄雾，就是盛开的桃花。桃花代表爱情，代表血，还代表梦幻，桃花瓣纷纷扬扬。
方豁然握紧袖刀。难道说是会有人突然从雾气里杀出来。或者有机关。再或者就是放裴原或者龙渊，让他们自相残杀？方豁然精神高度紧张，他绝对不拖累龙渊，就算只有三级也不能让裴原占便宜。
……没事。
都不知道等了多久，四个三级干站在桃树林里面面相觑。到底为什么？挨揍还是挨杀得有个说法吧？姬准很不快：“章梓为什么要选桃花林？我们在这里站一天？”
章梓眼神发直，傻乎乎地看桃花飞舞。他记得苏阳苏丽的对话，要利用最后一关，就是桃花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真的好漂亮。
姬准还要说话，雾气中走出两个身影，方豁然一看就知道是龙渊，那另一个是裴原？两个身影之间离得很远，方豁然看到龙渊很高兴，抬腿想走过去，一头撞上无形的墙。方豁然用袖刀敲墙，红色的袖刀烫得墙滋滋响，只是捅不开。
方豁然只能趴在空气墙上看龙渊，龙渊越走越近，却突然停下，原地转了个圈。方豁然对龙渊喊：“龙渊！这里！干嘛呢！过来！”
龙渊恍若未闻，原地转圈。
方豁然发现另一侧的裴原也停下了，双手在空中挥舞，疯狂打转。方豁然百思不得其解，他回头看姬准，姬准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裴原这样发疯。
方豁然气得捶墙大叫：“龙渊！你干嘛呢！”
雾气散了一点，方豁然突然看到两百米开外的龙渊眼睛上覆盖两片……桃花瓣？裴原眼睛上也有！方豁然瞬间就明白看到这两个人在原地打转挥舞手臂像什么了。
像戴着vr眼镜的虚拟现实体验馆……
姬准是个原生人，显然无法理解：“他们在干嘛？”
方豁然紧张：“他们眼睛上的桃花，让他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
龙渊手中的火铳换成了巨弓，向天引弓一射，羽箭拖着长长的金光烧开雾气，炸起纷飞的桃花。方豁然所见的龙渊一直是沉稳淡定的，第一次见如此惶惑的龙渊，龙渊看到什么了？
裴原也疯了，挥着尺子到处天降墨线，“是非曲直”四个字林立。
方豁然全身的肌肉紧绷，不仅仅是因为龙渊和裴原乱放技能可能会弄死对方，更因为……在他们正后方，突然出现两个数米高的圆形锯子向他们滚去。如果他们再不往前走，就会像锯床上的木头，直接被锯两半。
方豁然玩命捶空气墙，奋力嘶吼：“龙渊！龙渊你眼睛上有东西，你看到的都是假的！你往前走！往前走！”
龙渊困兽一样原地疯狂打转，他听不到隆隆的锯子向他锯来，也听不到方豁然的吼声。
“龙渊！求你了往前走！往前走！”
龙渊忽然停止打转，疑惑地一偏头，准确无误地“看”向方豁然的位置。
方豁然全身都在撞空气墙，他彻底癫狂，又哭又吼，那圆形的锯子与龙渊只有咫尺距离。方豁然强迫自己冷静，一抹脸，声音如果过不去，技能呢？方豁然向龙渊放出春风花叶，春风从方豁然的方向带着花叶穿过空气墙，冲过漫天虚幻的桃花雨，荡向龙渊。
龙渊说，方豁然的技能有种温柔的清香。
龙渊，求你，迎着春风的方向，往前走。
龙渊听到遥远的地方，方豁然的声音。太远了，飘渺得像是世界的尽头。
然后他嗅到了春风花叶的清香。不是虚拟出来的桃花气味，就是清冽的春天的味道。
他曾经想，如果方豁然成为顶尖高手，能不能制造一场真正的春天。
龙渊准确无误地感觉到了春风过来的方向，那是方豁然的温柔清香。可是……他低下头。
他的面前，是万丈深渊。深渊中，无数的枯骨的手，向他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