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清平乐36
“困吗？”顾琳儿问。
戚晚安点了点头，“有一点。”
“痛吗？”顾琳儿问。
戚晚安顿了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顾琳儿像是放松了些那样，笑叹一声：“那就好，那就好啊。”
她突然就有些热泪盈眶，望着戚晚安，嗓音沙哑，“对不起……怜怜，是我对不起你……”
所有的一切都由戚晚安扛下来了，从年幼时到如今，她都是躲在他们身后，如今也是以公主之尊享受着殊荣。
可是当戚晚安要离开，她却无能为力。哪怕戚晚安很疼，她也救不了戚晚安。
“这是规则，琳儿，馈赠后的明码标价，无论你是否能够支付得起。你无需感到愧疚，这是我的棋盘，我尽兴而归。”戚晚安说道，她说话的时候唇角淌下了血，她却像是没有觉察那样。
顾琳儿抬起手，一点点擦拭掉那种逼人的血色。可就如同一块薄薄的明玉透了血，那种色彩就再也抹不去了。
这就是规则，如果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代价同样惨重。
规则是失去最爱的那一个。
顾琳儿掩面痛哭。
“要结束了。”戚晚安一面咳嗽，一面笑了起来，“我心肺都要咳碎了，你却只知道哭。”
……
第七日，华帝在外征战，邕王起兵谋反，长乐门兵变。
万人大军攻门，宫中禁军堪堪千人，温澜生领兵守门。
温澜生刚刚嘱咐完戚晚安，让她待在凤仪宫里不要出来，又叫人看着她。
他最怕就是戚晚安自己跑出来，不愿意当一只什么都不明白的小鸟，被保护被照顾。
可她怎么会知道，门外的那个人或许是因为她而来呢？他得拦下来。
温澜生为了拖延时间，安排了剩余士兵们后续的战术后，只身一人出去迎战。
长乐门将破，血色残阳欲沉不沉悬挂在连绵的山脉边，战鼓声声催命。
温澜生狠狠地抽了一口气，单膝跪地，借着刀尖没入染血泥土的力，堪堪支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
他身上还有几只刺穿身体的剑或箭矢，握着刀柄的手在颤抖，血淅淅沥沥从他嘴角滴落。
“那就说再见吧，温澜生。”顾青云神情阴郁地望着负隅顽抗，死守宫门的温澜生。
宫门突然被打开来，宫中剩下的千名士兵嘶喊着冲了出去，几个人在人潮中护着温澜生撤退进宫内。
温澜生身负重伤，强撑着自己站稳了。
属下禀报：“将军，小姐不见了，我们已经在找了！戚婉宁大人也在寻！”
“荒唐！你们那么多人看她一个不擅武艺的贵女还看不住？难不成她插上翅膀飞走了吗？”温澜生气急攻心之下，又吐出一口血。
宫门将破，他得找到戚晚安，让她先撤离。
温澜生闭了闭眼，“去找！”
温澜生携带着血腥气，手里提着的刀还淅淅沥沥淌着血，脸上血迹斑斑。从眼尾划到嘴边有一道血痕，血染了他小半张脸。
他最后是在离宫门不远处找到了戚晚安，已经潜伏的人闯进来了，戚晚安正在和那几个人对峙。
“表妹！”温澜生挥刀挡开几人的攻击，把戚晚安往旁边一推，自己迎了上去跟几人缠斗。
他本就是强弩之末，被几个人车轮战消耗，愈发吃力起来。
在被血色侵染的世界里，他粗重地喘着气，手上的刀越来越沉重了，直到他看到戚晚安不知道何时何地提了一把刀出其不意地朝着那几个人砍去。
戚晚安只砍伤了他们，就被他们一剑划破了肩膀摔倒角落里。
但这已经够了，温澜生强撑着飞快地解决了那几个人，极其缓慢地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受伤的戚晚安身边。
简直是跟小时候一样。温澜生自嘲般笑了笑，他俯下身抱起王耀，就像是年少时那样。
而戚晚安也和那时一样捧着受伤的手，脸色苍白地蜷缩在他的怀里，状似痛苦地蹙眉，合着眼眸。
温澜生垂眸看了一眼戚晚安，然后抱着她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了出去，目光平和地凝望着前方。
两个人都染了血色，分不清是谁的血了。
就像是很多年前的那个午后一样，斑驳破碎的夕阳光影洒在温澜生和戚晚安的鬓发、眼睫还有嘴唇，心如同一针见血般带了些不可言说的意味。
温澜生的气息愈发微弱了，他走得也更慢了，每一步都缓慢而艰难。
他的血滴落在戚晚安的眼睫上，温澜生的眼睫颤抖了。
温澜生似乎是支撑不住了，跪倒在地上，而那样血色的黄昏穿透薄如蝉翼的树叶脉络，照耀在被血色浸染的两人身上。
“那些你和我说过的话，都是真的吗？”温澜生用气音轻声问道。
他不是傻子，回过味以后自然会琢磨出一些不一样的味道来，更何况戚晚安本身就没有想要死死地瞒住他。
戚晚安回答：“至少我说哪怕是为了你，我也会好好活着这句话，那是真的。”
“是吗……”他像是极轻地笑了一声。
戚晚安没有再听见他的声音。
温澜生俯身投下的阴影消散了，黄昏落寞的余晖倾斜在戚晚安的脸庞上，仿佛会灼伤了眼皮。
戚婉宁从他怀里抱走了戚晚安，“晚安，我的妹妹，我带你去城墙。”
“不，我自己走。”戚晚安站了下来，捂住自己臂膀上流着血的伤口。
戚婉宁扶着戚晚安往前走，走了两步，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转过头看了一眼。
风吹拂过繁密的枝叶，沙沙作响，满地都是晃动的光斑。
温澜生的头发也被吹动了，但是他逝去时候低着头，没有人能看得清什么。那些沉重而不可告人的心事，他也瞒了一辈子。
他没有死在外敌之手，却葬身内乱。
只有血，只有格格不入的血色还在蔓延，还在流淌，仿佛永不停歇。
而戚晚安，戚晚安呢？她回眸，眼底坦坦荡荡。
戚晚安转身继续一步步缓慢地往前走，这一次，不再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