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哀，民生多艰
董家村乃是华阴县东北方向的一座小村庄，亦是长安城通往华阴县的门户，如今更是华阴县男李昊的封地。
全村上下共有村民三十二户，一百零八口人，其中多为妇人与小孩儿，青壮男子不足四十，老人更是不足十人。
村里多为黄泥土房，边缘地带甚至点缀着几间残破的茅草屋。
村里唯一的砖瓦小院，便是近来新建的男爵府。
而此时，在村口处的一间破旧土屋内。
一名衣衫破旧的老妇人正蹲在地上，双手颤抖的打开一小包药末，极为小心的一点点抖落进面前的陶罐里。
这是她用仅剩的口粮换来的中药残渣，可不敢有丝毫浪费。
而在她身旁，一名面黄肌瘦的五六岁女童，正双眼盯着陶罐不停的抿嘴。
仿佛陶罐内装着的并非中药，而是世间难得的美味一般。
“小婉乖，你娘病了，先给你娘治病。
待你爹爹打猎归来，你便有米粥喝了！”
老妇人转头看了女童一眼，悲凉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哭笑不得神情。
只因她这孙女什么都想尝一口，此刻或许期待更多过人生艰辛。
不过若非有这个开心果陪着，或许她早已撑不下去了。
“祖母，小婉不饿，先给娘亲治病吧。
不过这汤药娘亲要是喝不完，能不能给小婉也尝一口？”
小婉乖巧的点了点头，双眼依旧死死的盯着陶罐。
老妇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见之只得好笑的点点头，转而尽心熬煮着汤药。
片刻之后，陶罐里的水已然添了三次。
老妇人拿出一个破口小碗，小心翼翼的将汤药尽数倒进碗里，方才转身向着低矮的土床走去。
而此时在土床之上，正躺着一名面色潮红，迷迷糊糊的中年妇女。
“陈氏，起来喝药了。”
老妇人搅动着汤勺，满心担忧的低声唤道。
陈氏闻言似乎清醒一些，撑着双手努力想要从床上坐起。
小婉见状乖巧的冲上前来，涨红着小脸拼命抵着陈氏的后背。
那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模样，委实让人好笑之余又多了一抹心酸。
毕竟她如今方才不过五岁，因营养不良看上去更是如同四岁小孩儿一般。
平日里却不仅要家中照顾长辈，还要在父亲外出打猎之时，负责十亩薄田的耕种。
至于洗衣做饭等“力所能及”之事，自然更不在话下。
可是，她还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原本应该受到照顾的孩子……
“陈氏，你这病越发严重，要不老身去城里给你请个郎中……”
“不要！
咳咳……”
老妇人一边喂药，一边狠下心咬牙劝道。
陈氏闻言心头一紧，急忙说道：“娘，您可千万别去城里请郎中，那可是大郎拿命换来的钱，绝不能用在儿媳身上。
儿媳若是不成了，您便拿这钱给大郎讨一房吧。
儿媳未能给董家留后……”
“胡说什么呢！！！”
陈氏真诚的低声念叨，老妇人越发担忧的怒斥一声。
随即贴心的替陈氏擦了擦嘴，叹息着说道：“大郎进山打猎、采药去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你且安心等着，待大朗回来定可换了铜板为你治病。”
“儿媳知道，可是……”
陈氏闻言摇了摇头，苦涩的低声说道：“可是儿媳听说凡是蝗神经过的地方，就连半点草根也不会留下。
大郎就算进山采药，想必也不会……”
“唉！
别担心，大郎自小在董家村长大，定有法子救你。”
蝗虫过境寸草不生，老妇人同样明白这个道理。
但这是她如今唯一的希望，她又怎么忍心揭穿呢？
“哼？
都怪李爵爷，要不是他召集爹爹修建爵爷府，爹爹就可以早一些进山……”
“住口！！！”
正当二人失落之时，一道清脆的童音突然在身后传来。
老妇人闻之狠狠瞪了小婉一眼，看着她怒声说道：“小婉，李县男是我董家的大恩人，以后不许在背后说李县男坏话！”
“可是，可是……”
小婉点着手指，委屈巴巴的低声说道：“可是村长爷爷说爵爷为了自己享受，强迫爹爹与董大叔他们做工。
要不是爵爷欺负我们，爹爹和董大叔他们早就进山打猎去了！”
“别听村长胡说，他可不是董家村的人！”
老妇人照顾着陈氏躺下，方才看着小婉认真的叮嘱道：“你还小，不懂人心险恶。
李爵爷看似强迫你爹爹做工，更是逼着大伙唤他爵爷，但他给的工钱可比城里还高十倍，分明就是变着法子救济我们。
小婉，人要懂得感恩，也要学会分辨善恶。
你以后不许在背后说李爵爷坏话，也少听村长骗人，他如今和我们可不是一条心！”
“哦～
小婉明白了，祖母说过，村长现在是郑县令的人！”
小婉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
老妇人见之自嘲的笑了笑。
“糊涂了，你才多大点儿，老身给你说这些作甚。
去吧，去村口看看你爹回来没有。”
“嗯，小婉这就去！”
小婉咧嘴一笑，复又踮着脚尖看了看干净的缺口碗，方才可惜的转身向着门外跑去。
在这缺衣少食的年代，她小小的心里可没有粮食与汤药之分。
凡是可以入口抵饿的东西，她皆想尝一小口。
只可惜便是这等小小的要求，在此时此刻也无法实现。
不过近来她看见不少蝗虫的尸体，或许可以趁着没人偷一只尝尝。
虽然董家村众人皆言蝗神不可食，否则会遭天谴。
但在万事万物皆想尝一口的小家伙心里，死去的蝗神那还是神灵吗？
更何况她可是知道，太子吃了蝗神也没事。
虽然如今太子不幸病故，但肯定不是因为贪吃……
小家伙暗自琢磨着心事，径直来到村口的石台上踮脚观望。
自从她爹进山打猎，她每日忙完地里的农活，皆会在此等上半个时辰。
只可惜如今已然过去三日，她爹依旧未能归来。
这可比以往外出打猎的时间，足足多了一倍有余。
此刻在小家伙的心里，实则有着太多担心，只是她懂事的未曾表现出来罢了。
“爹爹怎么还不回来，娘亲的病越来越重了。”
小家伙点着手指，瘪着嘴委屈巴巴的小声嘀咕。
在家里她是众人的开心果，独自一人之时她也有着自己的忧愁。
“咕咚～”
小家伙正暗自神伤，小肚子突然抗议出声。
自今日一早喝了半碗干黄的杂草汤，她至今为止尚未进食。
眼见如此，小家伙揉了揉干瘪的小肚子，视线不由得落在脚边的蝗虫尸体上。
随即缩手缩脚的四下里看了看，顿时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起蝗虫便向着嘴里塞去。
在小家伙的认知里，可不知道成群结队的蝗虫有毒。
若是她当真吃下去，虚弱的身体一定熬不过毒素的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