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差点忘记自己（上）
细狗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
他身边全是和他一般大的孩子。
但，没有一个人会成为他的朋友，除了一个瘦瘦弱弱的孩子。那个孩子是最弱的，除了细狗没人愿意搭理他。
很多个晚上，他们躺在漆黑的棚子里，那个瘦弱的、名叫铁锤的孩子，总是对他说:“细狗，以后如果有机会，咱们一定要去读书，只有读书才能成为一个伟大的人。”
细狗或许记住了，也有可能根本没听。
这里是地下拳场，比较黑的那种。他们能够在这里勉强保下性命，是为了要他们干一件事。
打拳。
偌大的八角笼中，一次性放入二十多个孩子，然后关死笼门，最后只能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
没错，他们都是消耗品，这里不讲情义不看交情，上了台子生死各安天命。
当然，只有极少数的孩子在打完后还能被拳场养起来，更多的即使赢下这次生死斗，也会落下大大小小的残疾，这样的“残次品”，是不配留在这里的，只能够被“销毁”。
还有一个方法能够逃脱被“销毁”的命运，那就是被某些来此下注的大人物看上，并买回去。
所以他们的脖子上总会挂上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他们的年龄、优势、性别、下注赔率。
插标卖首，莫过于此。
细狗不知道自己的年纪，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这很正常，这里的孩子都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就连自己的名字，都是这里管铺位的人这样子喊的，喊着喊着，这便成了他的名字。
没几个月，就是他上场的日子了。二十几个孩子，衣不蔽体，灰头土脸，就这样上了一个几乎没有未来的台子，而这一切，似乎只为了博看台上某些人的一笑。
笼门关闭前，细狗望看台上深深看了一眼，有个肥胖的中年人带着一个同样肥胖的小孩来看，那个小孩一直吵着要出去，将手中油腻的鸡腿发泄般随手抛下看台。
细狗还小，他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公平。但此时的他，已经知道了一件事。
有的孩子生来可以天天吃鸡腿，有的孩子连饭都吃不饱，为了活下去只能拼尽全力。
笼门关上。
很多孩子在哭，很多孩子在叫。刺鼻的血腥味在细狗的脑子里横冲直撞，他害怕得身子发抖。
庄家其实会暗中操纵赔率。他们会给赔率最高的那个人打超剂量的兴奋剂，会给最强壮的孩子下一点迷药。
当然，这些都与细狗无关，他是这群孩子里最不起眼的，赔率平均，身体素质平均，相貌平均，身高也平均。
平庸没什么不好，只是在这里，平庸就意味着没有关注的点。
孩童时期尚未建立的心理防线很容易就会被自我攻破，当第一个孩子对身边的人出手的时候，拳场里的氛围燃到了极点。
拳头，肘，额头，甚至牙齿。赤手空拳的他们用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来攻击同伴 ，直到对方倒下，或者自己倒下。
也有很多人联合起来打同一个人的事情发生，与其被他一个个打败，不如先下手为强。
哭嚎声，呐喊声，喝彩声，以及气急败坏的撕票声。这里太吵了，以至于听不见人间的声音。
唯独有一个男人很安静。他穿着得体，头发细细梳在脑后，一副金丝边眼镜让他多了一份书卷气。
就这样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男子，面对台上血腥的场面居然丝毫没有惧意，眼底有的，只是厌恶，深深的厌恶。
出乎意料，细狗居然活到了最后。
铁锤被打了针，在见血之后一直疯狂的咬人，用手指戳眼睛，勒喉咙。
他眼睛都是红的，拿着一节不知道是谁的骨头茬子疯狂挥舞，直到他遇到细狗。
细狗害怕极了，但还是正视着他。
铁锤嗫嚅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转身找向了其他人。
就这样他与几个孩子打在一起，最后只剩下一个，被细狗捡了漏。
细狗赢了。
他脸上全是血，左腿看起来似乎断了，于是他只有半跪着不让自己倒下。
他身上似乎少了很多块肉，指甲剜的，牙齿咬的，他在哭，在颤抖，可是眼底是说不出的狠劲。
那个戴金丝边眼镜的男人举了牌子:“那个孩子，我买下了。”
“好嘞，这位老板您可真是眼光好，这可是这一批野狗里最能打的一个。”那一个个孩子，在他们眼里就是野狗。
男人没说话，默默付了钱，等着庄家把人送上来。
细狗与他第一次见面，在一辆房车的车厢里。
洗干净包扎好的细狗躺在担架上，看着眼前那个没有表情的人。
“是我把你买下来的。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跟着我干，做很危险的事情，要么我抚养你长大，你好好去读书，做一个正常人。”
在男人的记忆里，这样的孩子大多数都选择跟着他干，少部分向往做个正常人，只有这个孩子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能两样都选吗？”
“哦？为什么？”
“以前跟我住一个棚里的人跟我说过，只有读书才能成为一个伟大的人。我想跟着你干，因为你是把我买下来的，我必须报答你，可是我也想做个伟大的人。”
“好啊，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都喊我细狗，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我的名字。”
“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姓吧，姓张，单名一个伟字。”
细狗从此改名张伟。
伟大的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