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第 162 章
他说话的语气平平淡淡, 但说出的话却不禁令在场每一个人心头一震。
权家乃皇亲国戚,在京中屹立这么多年不倒,家风自然极正。
陈国公府虽是大族, 且底蕴深厚,但府中人在京中从不恃强凌弱, 权承善亦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君子做派,是以权昀与权灏这二位公子向来不会无缘无故招惹人, 但若是有人敢寻衅滋事, 也是向来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可平日里权家行事过于低调,便好似令人觉得权家是极好招惹的存在了。倘若今日权昀没说这番话,许多人显然都没意识到沈戚一个初入京城的小子,招惹的竟然是如何一个庞然大物。
权若凝见状死死咬着嘴唇, 望着权昀的眼神极度陌生。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以一个哥哥的名义为自己挽回颜面过,难道在他心里, 她从来都不是他的妹妹,他只认权思妤这个半路杀出来没有半点感情的女人吗?
权若凝很伤心, 她越伤心, 对权思妤夺了她东西的恨意便越深。
“好了。”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间, 却只见沈戚身边那位始终缄默不语的青年淡淡开口了, 他的目光清澈而平静, 像是没听见沈戚骂权思妤没教养的话语, 语气也未有波澜:“闹剧适可而止,在城门处闹成这样,传进陛下耳朵里像什么样子?”
权灏见权昀如此护着自己这个活在传闻中的妹妹,心中自然也有诧异之感,权昀是他弟弟, 性子他自然清楚,权若凝从小在陈国公府里长大,都未能得他一个好脸色,能让他如此维护,权思妤确然也有自己的本事。
他与权思妤只不过是在很小的时候接触过,那时候权思妤刚出生,之后被送出去,二人直到今日之前都再未见过面。
此时他对这个妹妹自然也极为陌生,只不过见她伶牙俐齿,应当也只是直率之人。况且她模样长得讨喜,权灏对她的初步印象算不上坏,也算不上好。
见权昀听见他的话后半点没有想要退让的样子,也不禁有些头疼,他嗓音沉了几分,缓缓道:“二弟,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权昀与权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自然深厚,自然不会因为一个沈戚而闹翻,权昀脾气倔,权灏脾气也倔,但他是兄长,从小到大兄弟二人但凡有矛盾,他向来会让步三分。
因此见权昀这副模样,便知现在想让他放过沈戚是不可能的了,却也不能因此将此事闹得更大,权灏只能转过头看了沈戚一眼,这一眼是什么意思,二人心知肚明。
沈戚远未入京之时便听家中长辈提起过,陈国公是父亲的至交好友,此次来京城,也还得仰仗陈国公,方才只不过见权思妤出言不逊,这才为权若凝辩驳几句,却不想因此闹成这样。
若因一个女子和权承善结下梁子,显然很不划算。况且未来说不得还得靠和权家联姻才能有助于沈家重回京城,太过针对权思妤也不合适。
沈戚原本是个很重面子的人,可为了家族大计却不得不给权思妤暂时低头,他看着眼前这位女子,心中虽然不喜,却也只能道歉:“抱歉,在下心直口快,若言语间有冲撞到权小姐,还请权小姐不要同在下计较。”
话罢,他抬眼望着权昀,却见对方仍旧撩起眼皮不怎么友善地望着他,似是在等他剩下的话。沈戚微微皱眉,却也咬了咬牙,他冲权思妤俯身低首:“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权四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请不要同在下计较。”
他如此爱面子的人,当即觉得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道歉,今日这颜面算是丢尽了,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道最后一声:“对不起。”
权若凝望着他道歉的姿态,心里再次感觉到了上天的不公。
沈戚,昔日将军府嫡长子,姑母亦是宠冠后宫,威仪都能与皇后分庭抗礼的俪贵妃,将军府在当年亦是权势滔天,若是昔年,沈家长子又何须在陈国公府二公子面前如此低声下气?又何须在权思妤这么一介女流面前认错道歉?
可如今将军府举家发配边疆充驻军,一个同样世家大族出身的公子却只能在权府这棵滔天巨树跟前低下头颅,如何不令她觉得愤懑?
权若凝狠狠咬着银牙,袖袍之下的手早已攥得紧紧的,她很恨自己眼下的处境,很恨眼前眉目俊秀的男子为她说话却被权昀逼得无奈道歉的样子,很恨冷眼旁观的权灏,恨权昀的偏心,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四皇子当夜说得没错。
她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呢?她什么都做不了。
权若凝在这一刻恨极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只觉得这世上若自始至终没有权思妤这么一个人,她的处境便会截然不同。在梦中,权思妤死得早早的,半点都碍不着她飞黄腾达的康庄大道。
她恨死权思妤了。
萧砚坐在马车里,指尖挑起帘子默默望着这一幕。
宣谢杵在一旁见他脸色从阴沉又转晴,便知这沈戚的命算是保住了。宣谢心里闷闷觉得沈戚这小子确实难堪重任,不说他才干如何,反正话废且多,这种人倘若在太子殿下身边任职,定然活不过半个时辰。
宣谢刚才听见他出言骂权思妤,当时便想暗中出手给他点教训,但又怕太子觉得他多管闲事又克扣他的零食。
他没说话,却不料听见太子殿下淡淡开口:“看着那沈戚,一个时辰内别让他进城门。”
宣谢:“”
什么意思?
太子放下帘子,又道:“等会你守着宫门,若见他进宫求见圣上,再晾他几个时辰。夜幕未降前,别让他来御书房碍孤的眼睛。”
宣谢:“”
宣谢这下算是明白了,太子殿下这是在给那个姓沈的下绊子呢。刚巧他看那沈戚也不顺眼,自然毫不犹豫应下:“是。”
沈戚既然当着众人的面道歉了,权思妤自然不好再找他麻烦。权昀瞧着比她更温和,下手却比她还狠,逼着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道歉,也太丢面子了。
沈戚没见她说话,便知此事便算是过去了。他在心里微微叹出一口气,望着权若凝有些憋屈的脸色,自知很是委屈她,他在心里默默想,待日后在京中扎稳脚跟,他定要好好弥补这些年来她所受的委屈。
权家这些仗势欺人的东西,今日之事他亦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权灏见事了,当下便要带着人回府,岂料他愿意就此揭过此事,有些人却并不愿意。
下一刻,权灏见到一身利落的黑衣男子面无表情走过来的瞬间,脸色倏地变了变。他微微眯起眼,有些不确定地低声道:“宣谢?”
许久不见,宣谢的样貌并无多大变化,且那常年如一日面无表情的俊脸实在令人印象深刻,权灏心中有些微惊,宣谢在这里,那岂不是说明极有可能,那位也在不远处?
权灏四下扫了一圈,却只见不远处一辆奢华的车驾缓缓朝前驶去,心里便更加没有底了。
方才这里发生的事,恐怕尽数落入了那位太子殿下的眼中了。
可太子此时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权灏回京的事宫中虽然重视,却也绝不会重视到要让太子殿下亲自过来为他接风洗尘的地步。他曾经在太子身边辅佐几年,这位的脾气,他再了解不过,既然他出面了,便代表着此处有人要倒霉了。
他紧紧盯着宣谢,见对方不紧不慢从人群中走过来,冷着脸停在了沈戚的马前,语气也如太子殿下一般不近人情:“太子殿下有令,除了这位沈公子,其余人等可自行离开。”
权灏:“”
太子殿下这意思,是对沈戚有所不满,竟然要将人拦在城门不让人进??可他究竟不满他在何处?沈戚不过只是对权思妤说话不客气了些,且之后又捎上了陈国公府一句不轻不重的话语罢了。
这位心思向来难以琢磨的太子殿下,这是在为陈国公府罚沈戚,还是为了权思妤?
权灏微微皱眉,心里却觉得自己是有些多虑了。以太子不近女色的性子,怎么会为了权思妤出气呢。
他问宣谢:“太子殿下可说了何时能放行?”
宣谢眉目不动,淡淡道:“一个时辰。”
权思妤眨了眨眼,心说难怪方才不见太子殿下,原来这货竟躲起来偷看她耍威风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也不禁有些奇怪的感觉。毕竟平常在太子面前都装得要多乖巧又多乖巧,见到她今日这么张扬的一面,太子会不会也和别人一样,觉得她有些欠收拾?
但权思妤又看了看宣谢,顿时又放下心来。
既然宣谢都出现了,那么太子定然是没有计较这些。否则他还让宣谢罚沈戚做什么,要罚也应当是罚她呀。她望着宣谢肩头对着她小声“咕咕”的苍鹰,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若不是不愿意抢太子殿下的宠物,她真想将它带在自己身边。苍鹰可是猛禽,长得又如此凶悍,性子又很听话,养在身边可太威风了。
她只顾着看苍鹰,却不见沈戚的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他这远道回京,连城门都还没进,却一连得罪了权府这骄纵跋扈的四小姐与太子殿下。可他分明什么也没做,不过就是说话直了些,气急了才稍带了一下陈国公府,太子殿下竟然要为此拦他?
沈戚有些心烦意燥地沉了沉眼,若知道替权若凝说两句话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他定然不逞一时意气。
谁知宣谢话音还未落,沈戚这念头刚起之时,一直停在宣谢肩头的那只苍鹰突然仰头叫了一声。
这叫声并非寻常时候的小声“咕咕”,而是一声正正经经的鹰唳,这声音一响起,竟令不少人都下意识捂住了耳朵。苍鹰突然发飙,首当其冲的就是近在眼前的沈戚。
宣谢平日里被这只苍鹰折磨得已经有些免疫了,对它这叫声见怪不怪,哪里料到这苍鹰竟然又突然扑腾起翅膀,有些凶狠地朝着沈戚的面门冲去了。
宣谢心道不好,这苍鹰平日里被太子殿下宠坏了,哪怕见到陛下都敢上嘴啄,这会儿也不知怎么被沈戚给招惹了,竟然又要啄人。真就,跟太子的脾气一样喜怒无常。
平日里见它凶人,宣谢定然是要拦一拦的,不过今日嘛他冷眼看着苍鹰冲向沈戚,眼底竟然还浮上了几分笑意,见沈戚要伸手教训这苍鹰,他顿时淡淡提醒道:
“这苍鹰最受太子殿下宠爱,平日里恃宠而骄,连见着陛下都敢下嘴。沈公子小心可别伤着了这苍鹰,否则太子殿下可是要生气的。”
猝不及防之下已被这苍鹰啄了好几处青紫,有些地方已经见血,闻言却动又不敢动的沈戚:“”
欺人太甚!
谁能想到呢?他好不容易回一趟京城,连门都还没进,先是被权思妤给讽刺了两句,又被权昀逼着道歉,再是被太子殿下给拦在城门处不让进,眼下竟然还要被一只畜生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