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家宴(上)
翌日清晨, 沈稚在晨光熹微中缓缓睁开双眼。朦胧中,雪白的手臂往旁侧一捞……捉了个空。她有点懊恼,隐隐后悔昨夜把欺负惨了的‘药人’给放回去了。
昨夜虽没有成功将双蛊配成一对, 但好处是阿蛮的蛊毒并不排斥她。甚至经脉要穴大开, 任她的冰寒蛊毒冲击入侵。
两人内息调和后的酥麻热流甚是厉害,不仅将她吓了一跳,更是将她的‘药人’折磨得泪眼朦胧, 多经几次不堪承受的浪潮侵蚀后,竟然失神陷入蛊惑幻境之中……
沈稚当时心疼犹豫了,此刻忆起来仍有点遗憾。
她昨夜只要在阿蛮哀恳求饶时别停下,继续以冰寒内息蛮横入侵,同时封闭自身经脉——阿蛮乖得很, 哭成那样也没躲开,只要再来个三五次, 她的双生蛊就能驯服他的了。
悔之晚矣。沈稚轻轻叹息,唇角微微勾起。
不过, 好在药人就在身侧,月圆之夜再试不迟。
今日她有更重要的事做。
——沈瑞终于将母亲接回来了!
傍晚时分,满心期待的长平郡主沈稚亲自出关州城外十里相迎。
可惜腊月风雪极大,穆海瑶身骨虚弱,不能下车受风。母亲只在车上遥遥受了她的礼。随后,车驾便一路平顺地驶进了关州城。
长平郡主府威仪的承运正门大大敞开。
为了让特造的四驾宽辙车进来, 沈稚不惜下令一路连拆了三十二个门槛, 直接让防风雪的宽大马车驶进了母亲的合意院。
她满心欢喜亲手将穆海瑶扶了出来。
母亲清减了许多, 厚厚的织锦镶毛斗篷几乎将她衬得瘦没了。所幸气色尚好,见了沈稚也十分欢喜,轻轻抱了抱她, 笑着侧侧身,“你看看这是谁?”
沈稚回头一看,又从马车上下来一位昳丽明媚的姑娘,披着镂金百蝶穿花的云锦披风,未语先笑,“小稚儿,好久不见,你可长高了不少。”
沈稚大喜过望,“云珠表姐!”
穆云珠笑吟吟着一把搂住她,“我特意让她们谁也不许先说,给你一个惊喜。怎么样,可欢喜么?”说着话,还如同当年抱小姑娘那般,竟将她抱起来转了两圈儿。
还顺手悄悄掂两下,压低声音,“又没好好吃饭,光长个儿,也不长分量。”
沈稚面色微红。
晚上接风家宴,穆海瑶坐在东向主位上,穆云珠远来是客本应坐在对席,可穆海瑶太喜欢她,况且都是自家人也没那许多规矩,索性便将沈瑞赶去对面,一左一右拉了沈稚与穆云珠坐在南北桌案相陪。
菜肴还未上齐时,沈稚忽然笑盈盈出席,“母亲,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说着话,招招手将殿外护卫的阿蛮给叫了进来,“母亲,他是阿蛮,凶夷名叫拓跋临羌。他是稚儿最勇武的侍卫,是以身救我命的‘药人’,也是稚儿在漠北最看重的未来同盟。”
阿蛮全无准备,忽然在接风家宴上被如此郑重的提及,有些难以相信。他今日值守,披甲执锐者不跪,只恭敬地向穆海瑶躬身行礼,“属下见过老夫人。”
沈瑞高声,“母亲,他也是我并肩作战的好兄弟!”
穆海瑶无奈横了儿子一眼,点点头,又重新慈和地对阿蛮笑笑,“你是郭将军的爱徒吧?我早听过你的名字,只没想到竟是这样年青有为。好孩子,之前燕云平叛、还有上次稚儿与我们走失,都多亏你了。”
“属下不敢当。”
穆海瑶对身后婢女轻轻点头,鸾沛立即捧了一个沉香木的剑匣奉上。穆海瑶亲手打开,取出宝剑递给阿蛮,“这是先夫年轻时常配的青锋冥剑,稚儿幼时也曾玩耍,如今交给你了。”
凶夷人不安,“如此宝物,属下不敢领受。”
“宝剑赠英雄,稚儿看重你,你就拿着吧,不要推辞。”穆海瑶笑着说道。
阿蛮有些无措去望沈稚,却见她笑盈盈的微微点头。凶夷人心口轻了一瞬。
恭敬双手接过宝剑,“阿蛮谢过老夫人厚赐。”
此时宴席已经妥当,一家人各自重新落座。
沈稚对阿蛮招招手,“你来,那剑有几分特别之处,我指给你看。”
凶夷人本要出去殿外守卫,此刻只好侍立在她身后。心中受宠若惊——小姐今日是怎么了?此刻分明是家宴,为何频频唤他过来……
他前脚都踏出殿外了,又硬生生被唤了回来。
殊不知在沈稚心中,昨夜她问他要了‘他的人、他的心、他的一切’,而阿蛮亲口说了通通都愿给……
阿蛮就已经‘理所应当’在家宴中拥有一席之地了。
虽然由于种种原因,她此刻还不能当众给他个‘名分’,可此时她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共进宴席,却要阿蛮披甲执锐、顶着风雪站在殿外值守,那可就太欺负人了。
沈稚与母亲阔别已久,当然有许多别情要叙。
穆海瑶这大半年来并不好过,丧夫之痛加之中毒受伤,尽管在云南调养许久,依旧是元气大伤,精神十分不济。几个小辈轮番说些好听的话哄她高兴,可沈稚眼见母亲只动了几筷子就不肯再用,极是心焦。
穆云珠递了个安心眼色给她,“姑母最近爱用些生的玉山果,最是润肺理气,诱人食欲。”让小丫鬟呈上几盘玉山果摆在各人案上,“我给姑母剥了吃上几颗,一会儿啊,准保还能吃上一小碗汤米线呢。”
玉山果就是香榧,健脾补气、去瘀消积都是极好的,就是壳硬些。
沈瑞闻言,立即说道,“剥那东西多伤手,还是我来吧。”自己桌案上明明也有一盘,却厚着面皮挤到穆云珠旁侧,“表姐,给我就好。”
沈稚目瞪口呆。
沈瑞指力极强,一捏一颗。不一会就剥好一碟,穆云珠捧了送到穆海瑶主位上,回头却见沈瑞似乎打定主意鸠占鹊巢,大喇喇赖在穆云珠案前不走了,还悄悄示意仆婢们给他拿碗碟。
穆云珠愕然。沈瑞被发现了也不恼,索性龇着大白牙冲穆云珠笑笑,“小丫鬟们手太慢了,还是让我替表姐剥壳布菜吧。”
沈稚简直没眼看。
熟料穆云珠竟轻哼一声应了。
她心底微惊,抬眸去望母亲,穆海瑶目光慈和温柔极了。沈稚心底隐隐了悟。轻声问道,“那东西有那么好吃么?阿蛮也给我剥吧。”
凶夷护卫点头,弯腰就要拿过那小碟去……却被沈稚按着碟子边,似笑非笑望他。阿蛮一怔,沈稚在宽大袖口遮掩下,悄悄拉他的手,目光示意并排而坐的沈瑞和云珠表姐。
阿蛮惊得汗毛立起,连忙摇头。却哪里是沈稚的对手,她微微后仰,借着桌案遮挡悄悄拍他的后背,“阿蛮听话些。”
双生蛊的牵引下,一股微凉的内息钻进悬枢穴。阿蛮对她毫无防备,那凉丝丝的酥麻顺着腰椎滑了下去,一路酸软直冲尾骨……
他腰肌轻颤,差点闷哼出声,强忍住了。
“胆子大了,敢不听话?”沈稚笑得有几分狭促,压低声音悄悄威胁。
凶夷人又惊又慌,不自觉抬头望望主位上的穆海瑶,幸好老夫人没瞧他们。他讨饶一般微微摇头,焦急地无声唇语,“太僭越了…”
脸都胀红了。
腼腆得让沈稚愈发喜爱,橘绿悄无声息让人添了椅子,沈稚笑着捏了捏凶夷人手心,“坐吧。”
坚定得不容拒绝。
阿蛮僵直地入座。
这是他第一次与她并肩而坐。
主位是她的母亲,对面是她的兄长和表姐。
凶夷人只觉得浑身血流滚烫,耳鼓嗡鸣阵阵……
连心尖儿都酥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