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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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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和十年, 盛夏。

    南朝都城暴雨倾盆,豆大的雨珠砸在官道上,溅起白茫茫的乱烟。街巷空无一人, 只有洪洪的暴雨之声。厚重的暗黑乌云压得极低, 人都仿佛喘不上气来。

    忽然,定国侯府的东角小门被“砰砰”拍响。

    守门的人披着蓑衣去开门,门外竟是个周身湿淋淋、白发散乱的婆子, 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我是静萱堂的甘嬷嬷,快告诉老夫人,三小姐难产,快去啊!”

    那守门的老仆被推了一个趔趄, 急慌慌从暴雨里扶起了倒地的甘嬷嬷,在她不住声的催促下, 踉踉跄跄向静萱堂奔去。

    两刻钟后。三辆没有徽记的马车从角门出来。

    侯夫人穆海瑶满面沉郁,马车晃得她的身子微微摇动。甘嬷嬷一声不吭, 跪在脚踏前磕头,“奴婢替三小姐谢过夫人宽仁,谢夫人活命之恩!”

    后面的马车里有最好的医女、稳婆,还有救命的老参和雪莲。

    穆海瑶冷笑,“不必谢我。母亲年老体弱,如何禁得起暴雨赶路?你先说说, 媛儿这些时日都在哪里, 这个孩子又从何而来?”

    因明日是老夫人寿辰, 定国候这才在百忙之中抽身回府。不料赶上暴雨,军报送不出来,无法处置军务, 于是将女儿叫来书房询话。

    橘绿赶到的时候,门外的管家朝她无声地摇摇头。

    “我有急事,必须禀报小姐,劳烦您通报。”橘绿蹲身行礼,裙角还有洇湿的水渍。

    管家正是北海的大伯李祥斌,也算熟人了,与她不绕圈子,直接皱眉说道,“此刻委实不方便。”

    橘绿容色焦急,刚要再说,忽听屋内一声碎瓷声。

    紧接着,定国候爷威严低沉的怒喝声清晰传了出来,“胡闹!”

    定国候极少动怒。

    这一声饱含怒意的低吼着实有些吓人。

    橘绿小脸都白了。

    却听见自家小姐清悦的嗓音,似乎也压抑着几分火气,“爹心中知道我说得对,这才生气。”

    管家摆摆手,和橘绿一起避到廊下。密密的水珠几乎连成线顺着房檐滴落下来,雷雨声更急,混着风声震得耳内一片模糊嘈杂。再听不清书房内父女二人的谈话。

    沈稚委委屈屈蹲在地上,一片一片去捡那些碎了的杯盏。

    漂亮的桃花眼中含着几分泪意,“爹何不听女儿一句劝?如今的都城早就待不得了,咱们沈家的根基明明就在北境,在燕云!您何不辞了这掌管天下兵事的劳什子虚职?如今漠北情势千变万化,凶夷人随时可能压境冲关,爹去镇守再名正言顺不过。现如今,您北枢密院的和兵部的调兵文书,还值得几斤两?地方上哪里还有听从的呀……”

    定国候面色一片铁青。“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是。”沈稚手指一缩,险些被瓷片割伤。索性就不捡了,扔开来站直了面对定国候,“外边的大事都是爹和沈瑞说了算。那我孝敬娘亲总没有错处吧?如今都城的形势如何?宇文氏族已经按捺不住,就连堂堂的皇后娘娘都避祸退走了!如今还在都城的名门望族还剩下谁来?您又何必……爹,当年陛下命您任枢密使时,是何居心您不清楚吗?”

    “历朝可有边将不镇守边关,反而在都城任武职的?每年只在秋猎后才允您秋巡北境……这是在削沈家的兵权,削弱定国侯府对北境军的掌控!”

    “无稽之谈。”定国候不为所动。

    然而两人都十分清楚,沈稚说的就是大实话。她如今也没什么好藏的了,“爹,都城左近的两府三郡如今都被宇文氏族收入囊中,近几月不知为何,粮草军需调遣格外频繁……都城中真的安顺如昔吗?”

    定国候眼中精光一闪。

    沈稚愈加坦荡,上前一步轻声说道,“我知爹爹和郭将军作何打算。”

    “一旦有人逼宫谋反,有您二位镇在都城,京畿禁军尚有一战之力。您二位若都退走了,陛下身边便再无可以倚靠凭仗之人了。可是……爹只想过为陛下尽忠,您想过依附沈家而生的家将世族,想过咱们北境守军,想过娘、沈瑞、和我吗?”

    定国候面目平静,深深望着这个一直娇养在闺阁的女儿。许久,他长长地叹息。

    “稚儿,这些年你暗中做的那些事,真当爹毫不知情吗?”

    他默许沈稚将人手安插进关州,默许她同燕云东四州和云南封地往来密切,默许她默默将族中势力、钱财一点点都调去北边,经营着家族中的“退步之地”。起初是以沈瑞和侯夫人的名义,后来就愈发明目张胆。

    如今北境的军需和募粮官,都是她的人。

    定国候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从来不问,甚至退居都城,将北境的军权早早推给了沈瑞。这就是他能为族人所做的,最大的让步。

    至于他自己。

    “文死谏,武死战。”铿锵有力。

    沈稚绝望地闭目,再睁开时泪水已蜿蜒而下,“爹,萧氏皇族对我沈家如何刻薄寡恩?如今都城的百姓们都冷漠地等着国祚断绝,您又何必……值得吗?”

    定国候面容平静,“为萧氏,不值得。为天下百姓,值得。”

    沈稚一震。眼眸因微弱的希望而黑亮,“百姓未必想过如今的日子!世家大族盘剥日益苛刻,奢靡抛费之巨令人瞠目,南朝的官吏更是腐朽至极。爹,这萧氏江山早就朽坏了!您何不知不破不立的道理?倘若天下都似如今的关州这般……没有世族盘剥,百姓都是农户而不是佃户,不好吗?”

    定国候缓缓笑了,伸手摸摸沈稚的头顶,“我的稚儿长大了。你祖母寿辰过后,你便带着她老人家和你母亲,同去关州吧。”

    “那爹你呢?”沈稚急切。

    定国候只是笑笑。

    小姑娘想得天真些。不破不立……她是没见过天下残破、城池败乱的样子。只要有一分“不破”的希望,他为了庶民百姓,不惜洒尽最后一滴热血。

    天空中一阵刺目的白电划过,“轰隆”——

    雷声巨响。

    沈稚面色苍白,还要再劝。忽然听到门外橘绿的焦急声音,“侯爷、郡主,奴婢有事回禀。”

    沈稚心头莫名一颤,急慌慌亲手开门,“何事?”

    橘绿一向稳重,此时能过来打扰,必有大事发生。

    果然,婢女神色惶急,“郡主,三刻钟前,静萱堂甘嬷嬷回府求助,三小姐难产,命在旦夕。夫人着人备了马车医药,如今已出府去了!”

    沈稚面色瞬间惨白,“看清了,是甘嬷嬷?”

    “千真万确。”

    沈稚脚下一软差点跌倒,一把抓住定国候的袖子,“爹,派最快的马,立即追回来!再晚就来不及了。”

    见他不解,沈稚肝肠寸断,“沈媛早就私奔了宇文诺,今日暴雨倾盆,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无论发生什么事消息都比平日慢几步……今日之事,必有诈啊!”

    话一出口,她自己已心念电转,倏然反应过来。

    再望定国候,面上也是一派凝重的了然神色。

    明日是老夫人寿辰,定国候是孝子,今日必定不在北枢密院。倾盆大雨会掩盖掉所有痕迹。宇文宏盛筹谋已久的大计,如果挑在今天,那确实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百密一疏,他猜不到沈稚早知沈媛与宇文诺苟合之事。本是调虎离山之计,不料却暴露了先机。

    沈稚本能地抓住父亲的大手,“爹,你是去救娘亲,还是去禁军?”

    定国候只怔忪一瞬,从来波澜不惊的面容上,渐渐显出几分挣扎苦痛。他最终不再犹豫,拿出一枚形状奇怪的纯金短笛,吹了两声。

    两道神鬼莫测的身影倏然闪现,面具上金色的暗纹繁复诡异。定国候将金哨递给沈稚,沉重道,“去救你的娘亲。”

    “倘若事有不测,别向北行,沿途必有人截杀。去云南,找你的舅舅。”

    沈稚绝望地凝视他的眼睛,“爹,您不要我和沈瑞了吗?”

    定国候抚了抚她的头。转身吩咐,“点将,备马。”

    崇和十年,南朝皇帝萧子仪荒淫无道,宠信宦臣、迷恋巫蛊,致使天降灾祸不断、百姓民不聊生。

    丞相宇文宏盛兵谏乾元殿,被南朝旧臣定国候沈遇之率禁军斩杀于殿前。

    萧子仪畏罪自戕,宇文氏族欲扶立萧子仪四岁的堂侄儿萧文轩继位,然追随者众,齐齐山呼万岁,拥立宇文宏盛的长子宇文复登基为帝,改国号为梁。

    然南朝其余州郡,除都城近前两府三郡外,皆不认新朝政权。各地藩王、州府纷纷自立,一时讨伐之声纷起。

    先定国候沈遇之战死殉国。

    长子沈瑞袭南朝旧封定国候,镇守北境。

    长女沈媛守节而死,次女长平郡主沈稚纯孝,为保护母亲不惜以身引开追兵刺客。至今下落不明。

    “废物!废物!”宇文诺坐在木轮椅上,愤怒的将桌案掀翻,“你们多少人追一个小姑娘,竟让她给跑了?”

    下属瑟瑟伏地,“回禀王爷,从前如夫人交代过,长平郡主自幼畏高……属下们这才将她围至凤濮山峰顶之上。可、可谁能想到一个弱质女流,她竟从万丈崖顶上跳了下去啊。”

    宇文诺恨得青筋暴跳,恨不得站起来一掌拍死这无能下属!奈何双腿皆断,只能恼恨得连连捶着扶手,“废物!一群废物!你们就没想想,她为何往凤濮山逃?下面源江水深而湍急,坠下去之后,天晓得会给冲到哪里!这就是喘息之机!你们竟白白放给她!”

    属下苦笑,“王爷,那悬崖高耸如云,坠下去……”哪还有什么喘息之机啊!

    宇文诺冷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了她,区区沈瑞不足为惧。”

    属下们头大如斗。

    源江沿岸山峦叠嶂、河谷深切,深山之中更无人烟,倒是野兽横行无忌。如今已过去七八日,只怕尸骨都给啃净了,又要何处去寻?

    眼见宇文诺双目猩红,显然怒到极处,属下不敢违背,只讷讷道,“是。”

    “七日之内,若再不能寻到,你们便都不必回来了。”宇文诺阴森道。

    属下们连连叩首,苦涩难掩。他们不回来……家人又要怎么办?

    “王爷莫急。”苍云道长气定神闲,“只要老夫的药物在她身上,不愁将来。”

    对着他,宇文诺强敛了怒容,“老神仙说得是。只是不知道我那没用的妾室得手了不曾!嗐,她若留得一口气,此时我们也就不用胡猜了。”

    清晨,阳光熹微。透过洞口掩映的枝叶,渐渐照进山洞里。

    沈稚面色苍白如雪,慢慢睁开双眼。

    又活了一日。

    她梦中发寒颤抖,恍惚中竟梦见有人抱着自己取暖。那臂膀宽厚结实、沉稳有力,让她想到当年幼时,爹也曾抱过她……沈稚心中一阵酸楚。

    忍了眼泪,吸吸鼻子。她站起来时,发觉脚踝的伤处似乎微微消肿,疼痛渐轻。

    沈稚点漆般的双瞳怔怔望向洞外温暖的阳光,难道冥冥之中,爹在守护着她?

    今日醒来境况大为好转。

    非但不觉渴得难忍,就连那彻骨之寒也好转许多,脚踝也在恢复了。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这份惊喜在出了山洞之外尤甚!原因无他,她藏身的山洞之外,赫然竟多了几枚水润润的小果子。

    稍远处还有几只棕毛的小猴在嬉戏。听见她的脚步声,吓得飞速窜上高树,吱吱叫着飞快逃开了。

    沈稚看着那些毛茸茸的背影们,不禁勾起了唇角。她慢慢弯腰,有些吃力地捡起了那几枚干净红润的小果子。

    对着小猴们跑掉的方向举了举,笑盈盈道,“多谢啦。”

    作者有话要说:  阿蛮:默默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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