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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及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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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去冬来, 大雪纷飞。

    都城百姓在津津乐道中,迎来了正月里最大的一场雪,和定国侯府千金长平郡主沈稚的及笄礼。

    这场盛大的及笄礼空前绝后, 是乱流涌动中各名门世家奢靡抛费的财力比斗, 又像是分崩离析的没落王朝,最后一次荒诞的狂欢。

    定国侯府灯火通明,融着黄金磨成粉末的巨大兽脂蜡烛每根足有一人多高, 沿着街道两侧向外延伸。以南楚国御贡的鲛绡锦织就女眷的幔障,锦绣绸缎铺在地上供人踩踏……就连待客的餐具皆以金银铸就,宝玉、琉璃做杯盏酒器,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然而这奢华抛费、令人瞠目的待客之物, 皆非定国侯府的本意,而是由当今的皇后娘娘, 恒国公之妹恒霜晚一力促成。

    御赐之物如此惊心,都城中人心浮动不止。

    皇帝的亲娘出自宇文丞相府, 而他的皇后则是恒国公的妹子。如今外戚之争已至生死地步——小皇帝娶妻时,太后许诺恒七娘长子必出自中宫,然而如今皇帝两子一女皆是庶出,恒七娘忍无可忍,又不想对着孩子下手,于是干脆同太后翻了脸。

    又想用我娘家的钱财给皇帝办事, 又想让你娘家的侄女儿当贵妃、做将来的太后……天下间哪有这等好事!

    恒家断了小皇帝的私银, 等同于断了京畿的兵饷。

    同时又在定国候府郡主的及笄礼上大作文章, 恨不能昭告天下——我恒家嫡三子有意与定国侯府结亲,打破与宇文氏族的联盟!那些着急站队、结盟的人,不妨三思而行。

    京畿禁军兵力衰弱, 等于给所有世家一个天大的刺激——乱世立足的世家,哪门哪户没有私兵?之前顾忌京畿禁军,可如今国库无银,恒家直接断了给小皇帝内藏库,禁军连兵饷都发不出,何谈战力可言?

    南朝皇室瞬间成了一块人人可咬的大肥肉!

    颠覆王朝、改名换代的诱惑就在眼前吊着,世家们反而人人都要掂量起来。生怕自家做了出头鸟,搞掉萧氏一族,反为旁人做了嫁衣裳——第一个造反的,定然是“人人得而诛之”,后来者可就名正言顺得多了。

    恒七娘这一招鱼死网破太狠了。反正她只身嫁入皇室,也无子嗣顾忌。大不了一封和离书,只身出了皇族,再回娘家便是。

    可太后娘娘要怎么办?萧氏江山又要怎么办?

    太后娘娘得到消息当夜就急慌慌的召来了宇文贵妃,一条白绫“去母留子”,将两位襁褓中的小皇子一齐打包送去中宫,记在嫡母名下养着。

    恒七娘冷笑一声,又给原样送了回去。

    “又不是我亲生的,看着那两个孽庶就心烦,还吱哇哇地哭。还是你这儿清静啊,稚儿,我真不想回去了。”恒七娘一身尊贵的金绣凤袍,歪在汀荷院里嗑瓜子。

    沈稚苦笑。她的及笄礼被弄出如此大的阵仗,比太后娘娘千秋节还要奢华几分!如今外面仍唱着那奢昂到让人心寒的礼单,光是三尺珊瑚就出现六对儿了。哪里来的清静可言?

    恒七娘不管。她才是幕后的主角。沈稚及笄又如何,皇后娘娘亲临召见,她也只能扔了那些客人和礼节,入室相陪。

    “稚儿。你听外面唱得了么?犀香、玛瑙、水晶、彝鼎……哇,这碧玺佛相就过分了吧?不是齐国公打算送太后娘娘的寿礼么,拿来给你个小姑娘,也太不合宜了。不过他们齐家如今也穷,大概是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东西了。”恒七娘嘴上讥诮。

    心里其实也暗暗怄火。她做这一出,原本是想着“人言可畏”,用这半软不硬的舆论,半强迫地将沈稚定给自家弟弟。熟料如今定国候府炙手可热,她前脚送了流水般的金银杯碗、琉璃酒盏,后脚吕家、齐家就送了近千根金箔镶嵌的兽脂烛。

    恒家有钱,皇后娘娘大手一挥,又赐下十里锦绣绸缎,铺在地上任人踩踏。

    都城人人瞠目。熟料随后云南王便送来了九百匹南楚御贡的鲛绡锦,给女客做幔帐。人人皆有!

    这是明着给外甥女撑腰来了。

    于是,沈稚的及笄礼硬生生成了一场斗富的豪赌。世家们都在积蓄粮草、兵力、银两,可谁家也不愿先行出手,这场空前绝后的及笄礼便成了各家族暗暗角力的斗场——况且沈稚身家不凡,背后的北境军更是不容小觑。

    各家也都有几分真心求娶之意。

    于是,今日及笄礼的言语交锋便更加微妙了。

    恒七娘再次仗势欺人——各族宗妇不都像借机试探几句么?好,我让你们谁也瞧不见。

    直接将沈稚召进内室,陪她叙话来了。

    沈稚万分无奈,可七娘早不是当年两小无猜的手帕交,而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两人喝茶吃点心聊天,仍如旧时一般。七娘叹息,“稚儿,我真想念当初一块儿学着绣帕子的旧光景。你那时小手胖乎乎的,捻针都歪歪扭扭,始终不见长进。愁得沈夫人呀,整日长吁短叹,那神情……是怕你嫁不出去吧?哈哈,这一眨眼,你个毛丫头竟都及笄了。”

    沈稚笑道,“还说我,你不是也当‘母亲’了?”

    恒七娘脸一黑,作势就要拧她的脸,“你这混丫头,这么还狭促我?”

    沈稚笑着连连摆手去挡,“娘娘饶命罢……”

    恒七娘又咯吱她几下才罢手。慢悠悠地抬手要茶,“你这性子,如何能嫁人?我和你说,这嫁人的姑娘才知道后悔,后悔没多在娘家住几年!你听我的,先别定亲,再等等。说不得就有更好的人了呢……”

    她凤眸微挑,言外有意。

    沈稚心中叹息。七娘的胞弟,恒家嫡三子恒玉书年方十二。再多等几年,等的不就是他长大么?

    看来七娘是彻底放弃了皇后之位。一心一意为恒家筹谋起来。

    沈家有兵权,恒家有财富。联起手来恰和宇文氏族分庭抗礼,可萧氏皇族本就依赖宇文和恒家两族之势延续着。这两家争起来,萧氏何存?

    只是……她可能要失望了。不到万不得已,定国候是最不想起兵乱的人,注定不会参与其中。沈稚笑笑,“七娘说得是,我也想多等两年。”

    恒七娘大喜过望,熟料沈稚话风一转,“实不相瞒,我那兄长没出息得很,半点没有袭爵掌家的自觉,倒是万分向往闲云野鹤。他私下多次求我,想让我将来不要出阁,而是……招婿上门。延续沈家的荣光。”

    恒七娘惊得呆了。

    沈稚捏她的手,“这话你可万万别与旁人提起。我爹娘因此生了好几场大气,如今还未知如何呢。只是,这两年着实不会定亲的。”

    恒七娘不愧见多了风浪,只惊住一会儿,就缓过气来。“若真如此,我便厚颜替我弟弟求了,你娶他吧。我们恒家愿嫁。”

    这话呛得沈稚一阵猛咳,“哪有你这般做姐姐的!”

    七娘奇怪,“他是嫡三子,又不能继承家业。赘入你家当个宗……宗男?不比闲散一生好些?再说民间俗语‘女大三抱金砖’,你左右这两年先不定亲,不如就等等他呗。”

    “橘绿,把那镜子递我。”恒七娘对镜仔仔细细照着容貌,认真道,“我那弟弟与我一母同胞,生得分毫不比我差了。你将来瞧见,一定喜欢。”

    沈稚浑浑噩噩将恒七娘送出府门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宾客早就走得一干二净。

    定国候爷遣老仆请她去书房叙话。

    沈稚暗暗叹息,并不意外。近日都城中事多而频密,关州那边也有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柠香嫁去了北边马场,已小有建功。

    她和恒家、齐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收的银子通通就近同燕云等地世族交易,换成军资粮草,屯在北境。这都是明面上摆着的。

    云南的树胶作为重要军资,她绕过了原来的商路,改为走私运到北境。如今爹可能也知悉了消息。

    桩桩件件都是要紧的大事,沈稚深深吸气,早晚有被爹发现、审问的一天。她自问无愧于心,无愧于家族和北境将士们。

    沈稚做好了准备。

    不料,那些可能受审的大事定国侯爷提都没提一句。只递给了她一个沉香木雕的盒子。

    沉甸甸的,分量有些压手。

    沈稚讶然,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两颗足有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圆润温和,珠贝一样闪耀,细细瞧去似有紫光神蕴氤氲着。月华下宝光流转,举世无双。

    “你可识得此物?”

    沈稚摇摇头,“女儿驽钝,不曾听闻。”

    定国候闭目,疲惫地说道。“这是漠北大兇部落首领耶律方金之物。是他二十七年前,人生第一次征伐,屠尽阚赤部落所得到的战利品。”

    “耶律方金曾在圣祭篝火前说过,这对夜明珠将来会传给他最骁勇善战的儿子。哪个儿子得到了它,将来就会得到整个大兇部落。”

    沈稚愕然,“那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定国候睁眼,目光深邃而威严,“半月前漠北有消息传来,耶律方金这个最骁勇善战的儿子,被人割去头颅。”

    “今早有人匿名将这盒子送来府门。帖子上只写了,这是赠你及笄的贺礼。”

    沈稚面色倏然一变。

    定国候眉心皱起,“你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沈稚静默一瞬。跪下叩首,“女儿不孝,惹下了极大的麻烦。”

    定国候从容站起身来。久居上位,他的气势强盛而威严。缓缓走到小女儿面前,低沉叹息一声。

    “别怕,有爹在。”

    作者有话要说:  过度一下,阿蛮下一章出场啦。(周一见)

    话说最近都没什么留言,你们不喜欢这个调调了么?

    默默叹气,看来还是喜欢甜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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