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Hokma,苍蓝残响
hokma
“我并不喜欢夜晚,或者说是醒着的夜晚,我从来都不曾喜爱过令人压抑的死寂,夜晚不那么讨厌是因为偶尔也会出现虫鸣声,或是什么在夜间出现的鸟会在窗影下发出咕咕声,再或者便是风吹动树叶的声,这是最常遇见的声音,所以更别说是半夜惊醒了,这会让我怀疑我身在何处,在思索半天后我才会反应过来——这里是图书馆。”
我打开了倚在墙边的小灯,冷蓝的昏暗房间有了一些橙色,这令我还在慌乱跳动的心稍微有了一些安慰,那个梦我曾连续做了三四个夜晚。我对着这个梦感到了恐惧和奢望,那个梦境与现实毫无关系,甚至是可以说有那么一些没头没尾,但出现在这之中的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又是那么亲切,包含着我的憧憬之处,我在岸边奔跑着,那时我永远都追不上的流水,他迅速淌过,随后我从梦中挣扎而起其实内容我记不太清了,但我大口喘气,温度略低的空气从鼻腔吸入以安抚正强烈振动的肺腑,我冷汗直流,我的大脑还停留在梦中受惊的那一刻但事实上,我的身体一切机能在黑色覆上天空之时,在沉寂的夜晚中早已昏睡过去,我的一部分身体背离我的想法制造了一些所不能掌控的东西,因而我将梦境与未来放在同一位置上——不可测,这才是人类最为害怕的东西不是吗?尤其是在那些读了太多书看了太多人事纷争,他们懂得太多亦或者是猜测了所有人的反应而变得过于胆小了,在被窝中的温暖我想没有人会讨厌,甚至会贪恋那裹住全身的令人安心的狭隘之地,而这里就是最终包容他们逃避的温暖怀抱。
书里说梦幻世界常常就如同人潜意识中所反映出我们对待存在世界的态度,人通过这种方式表现出不被禁锢的内心,我们通过梦境观察世界,描述生命,但这种并不怎么可靠的关联所呈现出的象征意义极度模糊,或许大多数只是人们对一种摆脱欲望限制的自由所幻想出的一些理想形态,如从翠绿瓶子中拔出来的软木塞子,由束缚之中解放出来的瞬间,发出一种舒适而神奇的感叹声,我们能够拥有翅膀,能在森林里低空飞行,像将要窒息者般大口呼吸,渴望自由,渴望幸福,渴望一切,这时他们整个人身上会涌出一种被欲望满足以后淡淡的疲倦感。即使这都是不能够实现的,当然正是因为这样梦才被称为遥不可及的一些幻想吧。此刻我面对着床前的镜子,就如同走在水面上一般,在水上燃烧的灰烬,最后只是成为了那随环境改变而随波逐流的浮萍,我们是无火的灰尘,我们想要逃离这被黑暗所笼罩的命运,我面对着这面镜子,我只能看见处于黑暗中的自己,旁边一盏发散着橙光的小灯照亮了我脸庞的一边,我没有带眼镜,其结果是,模糊间,我貌似被光一分为二,我侧身,用余光瞟向镜子,然后舒了口气,我拼命挤进梦境的缝隙,我至今记得他的才能还如同新鲜的夏日被淋过雨的青草般旺盛,而那时实验室中充满了湿润的泥土味,连我自己也一同被那股带着一股泥土腥味但又杂糅青草的芳香的怪味所混乱了思想,那是一种非现实的梦幻的幼稚的心愿。
他等待的是什么呢?我的记忆里装着他眼中包含泪水的样子,随后面部肌肉与情感相同,变得悲伤扭曲,紧闭的由眼睛周围生出的眼睫毛中挤出眼泪,或许他的心中并不存在“大义”,他念着的人让他变得冷漠也变得柔情,人被组成一个“大”字便是大了吗;人躺下呈现一个“大”字便是大了吗?她为她所忧虑的世界献身了,然而自己不惜牺牲一切,这颗星星上的人会对我们的死回首一顾吗?这个暂且先不管了,我处于某种偏见而思想固执,我固守原样,我企图保持始终如一,我稳稳坐落在图书馆的一角,而内心却浮躁不堪,被各种繁杂事物所提醒着:这一切早已变了样。或许是往昔生活给我带来已经被木柄榔头狠狠地钉死了的僵硬刻板的印象,无意中所携带之物会让我蓦然回忆起失去的现在,我将头转回面对镜子的那一面,我虚眯起眼睛,理所应当的是“他”比之前更清晰了,我对着本杰明说:或许你也没有想过最后竟然会进行到这样。我是对着曾经的我说,或许也是对着曾经那三个看厌了白天大街上的污秽,以及那高耸在暗夜里的混凝土钢筋建筑所带来的压迫感,一齐拿起钢笔,就着发潮的纸页写下剧本的人说。
我对着本杰明说,我对着我说:“我为你现在仍在寻找那已经成为空壳的存在而感到遗憾。
苍蓝残响
唉、唉!我总是哀叹生活无趣,长期性地感叹着都市是一具巨大的机械生物,每个人都是其中的一枚齿轮。齿轮只能走规划好的路线,但或许这又得归结于都市的意志?谁又说得清!我只能从我那瘠薄的阅历中得出一点,每个人的意识汇聚在一起,最终构成了洪流,推动着每一个身处都市的人前行(可能多数时候都是被迫的)。我当然身处这股洪流之中,活在这里的每个人都身处在洪流之中,无法逃脱,除非死亡。而死亡,或许这是一种公认安静且平稳的解脱方式,尝试过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失败的人总是会想方设法地想要找到通往死亡的道路,这或许是太多的人如此痴迷于这点的一个理由。如果不相信大可去询问这些人……
哎、忘记了,成功的人都已经死了,又该去哪里问他们呢?我们又该如何去询问他们现在过得好吗?开心吗?有得到自己渴望的永久的宁静吗?但话题又转回来了,活着,每个人都活着,只是方式有所差别。有的人像行尸走肉,用一具早已丧失自我的空壳过着这样无趣的生活,当然也有人对一切都充满热情,像个异类一样在这死气沉沉的都市里活着。可这些概念只是对正在呼吸,从生理意义上还活着的人生效,已经死去的人为什么不能也算是活人?至少还有人记得他们,他们留在都市之中的痕迹或许还没完全消失,他们的意志(或者也可以说是灵魂)仍然存在于都市之中,那这是否也是一种活着?他们分明没有完全死去,完全被遗忘。而灵魂,说到底这东西究竟真实存在吗?我见过太多信奉古怪事物的人了,这里毕竟是都市,许许多多未曾想过的都在这里出现了,记载在书籍中的有关正常人的定义在这里并不适用,这里拥有由它自己所制定出来的一套独有的规则。规则、规则,什么叫做规则?它确切的定义又是什么?我不愿相信我没见过的、无法触碰的东西,那只是常人的看法——可是,话又该说回来了,常人的看法又与我何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