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瞳
空旷的活动室内，许多穿着蓝白条服饰的人在自由活动。
说是活动倒不如说是发疯。
他们有的三五成堆摆弄着象棋，将棋子摞的老高，当棋子倒塌掉落时，他们拍手叫好，眼神光彩熠熠，嘴角勾勒着不相称的笑容。
有的则在墙角倒立，双眼充血通红，嘴里却念叨着“再倒过来！”
一屋子统一服装的人都在做着怪异的事，只有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年轻人独自坐在角落，他双眼被白色绸子遮住，很安静，却与周围格格不入。
“李医生，那位患者好像和其他病人不太一样，他是不是已经痊愈了。”一个年轻的实习医生指着角落里的那人，问向身边的主治医。
李天一顺势看了眼角落那人，压着嗓子说道：“小裴啊，这个患者的情况有些特殊，我劝你离他远一点。”
“特殊？这里的人不都挺特殊的么？”裴起笑道。
李天一摇摇头说道：“他有明显的幻觉妄想症状，是一个典型的偏执型精神分裂症患者，他特殊就特殊在，正常情况下这类患者都是缺乏自知力的，但是他却承认自己有病，而且对自己产生的幻觉并非坚信不疑。”
裴起点点头道：“确实很特别，那他用白绸子把眼睛蒙起来，是不想看到幻觉么？”
“你可以和他聊聊，不过要小心，虽然他现在没有攻击倾向，但他……杀过人！”李天一有些厌恶的说道，似乎对这个病人他很反感。
裴起面色如常，并没有因为对方杀过人而感到震惊，他缓缓走过去蹲在那青年面前。
轻声问道：“我叫裴起，新来的实习医生，你叫什么名字？”
“叶瞳！”
“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裴起指的其他患者。
“我没病。”
“那你为什么缠着绸子把眼睛遮住？”
“我……有病！”叶瞳艰难说道。
“哦？你不是说你没病么？”
“”叶瞳沉默。
见他不说话，裴起突然厉声问道：“你能看见怪物对不对？你杀了你母亲是因为你发现她是怪物对不对！”
在裴起的言语刺激下，叶瞳不再那么冷静，他摇晃着头道：“我没有，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就是看见了，不然你为什么要杀了你父母！”裴起再度紧逼。
“我没有！父亲不是我杀的！”
叶瞳脖颈青筋暴起，声嘶力竭喊着，声音充满整个房间，顿时引来全屋的目光。
李天一闻声赶来大喝道：“怎么回事！叶瞳你是不是想挨电针！”
听到电针二字，叶瞳身躯忍不住颤抖，急忙低下头坐了回去。
看样子他已经尝过电针的苦头了。
“没事的李医生，是我问的过激了，给您添麻烦了。”裴起饱含歉意道。
李天一神色古怪地看了眼裴起，缓缓吐出两个字“不碍事。”，转身便走了。
待到李天一走远，裴起脸上歉意不见，随之浮现一抹冷笑“连我都能感受到的敌意，李天一你是嗅到令你厌恶的气息了么？”
随后他俯下身，在叶瞳耳边轻轻说道：“想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么？”
叶瞳闻言身体一颤，却没有吭声。
裴起继续蛊惑道：“我知道他不是你杀死的，但你母亲却是你亲手杀害的！”
话音未落，叶瞳猛地抬起头，即便有白丝绸的遮挡，裴起依然能感受到其冰冷刺骨的眼神。
裴起下意识吞了下口水，顿了顿他继续蛊惑道：“如果你想知道你父亲真正的死因就点点头，我会想办法把你弄出去，但前提是你要听话！”
说完他便直起身等待着叶瞳的答复，几乎没有犹豫，在前者说完话后，叶瞳就轻轻点了点头，动作很细微，像是怕被别人发现一般。
裴起默默点了点头，脸带笑意离开了。
“起来起来！都起来！活动时间到了，都回自己的病房！”在护士的催促下，叶瞳跟着众人走出活动室。
出了门，他与众人背道而驰，即便眼睛被蒙着，他也能准确无误地走进自己的小单间。
他是重点监护对象，不能与其他患者住在一起。
医院卫生间内，裴起站在洗手台前低头打着电话，从其神态上看，像是在汇报什么工作一样。
谈话间他察觉到一丝异样，及时住嘴，眼睛轻微上瞟，不知何时镜子中在他身后多出一双眼睛。
“李医生要洗手么？”他回过头淡定问道。
李天一微微颔首，走到洗手池面前，洗着手问道：“你刚才跟叶瞳说了些什么，我看他状态不是很好啊。”
他语气平淡像是随口聊天。
裴起笑道：“没什么，应该是我聊天技术有所欠缺，不小心哪句话刺激到他了。”
“哦对了，听说李医生你要聘副主任医师了，恭喜啊。”
李天一摇头笑道：“没什么好恭喜的，还不一定的事呢，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进职称。”
“可是我听说和您竞争岗位的陈医生，就在昨天……去世了。”裴起目光如鹰隼盯着李天一。
池子中水流停止，李天一甩手动作停在半空，空气有些凝滞。
“哈哈哈哈，李医生当上副主任后，千万不要给我这个小实习医生穿小鞋啊！”裴起大笑着走了。
他没有回头看，因为他能想象到，透过镜子李天一那阴狠的目光，不过他也不敢继续言语相逼，毕竟资料显示对方动动手指就能将自己杀死。
裴起离开卫生间后，没有回医生办公室，而是径直来到叶瞳的病房，他知道李天一已经对他有所防范，这件事不能拖。
“叶瞳，我最后确认一次，你是否真的看见你母亲变成了怪物！”裴起开门见山没有废话。
“……”叶瞳没有回答。
“只要你听话，明天我就会带你离开这里。”裴起没再继续逼问。
“你是什么人。”命案发生之后，叶瞳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什么人，但你完全可以信任我，因为我和你父亲是一类人。”裴起说完便走了。
空荡的小房间内只有叶瞳一人和一张还算干净的床，他呆坐在床上，没有表情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平静没有持续太久，病房的门再次被打开。
一穿白大衣，带着金边眼镜的中年男性走了进来并坐在叶瞳旁边。
“叶瞳，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你还记得么，你千万不要听信裴起的蛊惑，他绝不是实习生那么简单，我猜测他是治安署的人，他一直在套你的话。”
李天一的声音很轻，很有亲和力，他继续说道：“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和我说，你是我的病人，别人不敢拿你怎么样。”
说完李天一又等了片刻，最终也没等到叶瞳开口，他只好先离开。
白色月光照进病房，在白色丝绸的衬托下，叶瞳的脸更显苍白。
“为什么会这样，我能相信谁！”
叶瞳颤抖的声音，透露着绝望，他已经被关在精神病院三天了，这几天伴随他的只有无助和绝望。
自己歇斯底里喊着怪物都得死，被打上怪物精神病的标签，但在精神病患者中自己仍是怪物。
仿佛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个群体能够容纳自己，在同类眼中自己是异类，在异类眼中自己亦是异类。
或许自己真的是个怪物。
那天的血案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他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真的病了，书房外倒着的不是怪物，而是母亲的尸体。
父亲是他杀的，母亲是他杀的，而怪物从始至终只有他自己。
可照片怎么解释，那只眼睛怎么解释，父亲的遗物又怎么解释……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相，谁才是怪物，我看见的又是什么？”叶瞳低喃着，欲要伸手摘下遮挡双目的白丝绸。
可就在左手触碰到白丝绸时，他犹豫了，他怕眼睛睁开又看见怪物，更可悲的是没人相信他，都将他当做杀人凶手。
“我没有病，病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叶瞳低吼着，丝绸从眼间滑落，他的眼重新睁开，双目重瞳十分诡异。
他缓步走到铁窗前，看着窗外月色，喃喃道：“今晚的月光与昨天不太一样呢。”
……
“晚饭了，重点屋的都出来！”
“快点，快点！”
“新来的！叶瞳！快出来吃饭！少装神弄鬼！”
“叶瞳！”
“巡检，你去看一眼，怎么还不出来。”
“我去吧。”
当护士一次次喊着叶瞳的名字，却不见其出来时，裴起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快步走向叶瞳的病房，后面李天一紧跟着。
当门打开，二人都愣住了。
狭小的病房内空无一人，只有被怪力生生掰断的铁窗。
“这就是你蛊惑的结果？”李天一冷冷地看着裴起，兴师问罪道。
后者不甘示弱同样冷哼道：“这样也好，落在你手上更好不了！”
“既然如此，大家就没必要装模作样了。”李天一扶了扶眼镜，轻声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你！我若想杀你圣殿保不住你！”
面对威胁裴起不以为然，哼道：“圣殿当然保不住我，就像叶百夫长一样，我不相信百夫长的死跟你没关系！”
李天一冷笑：“笑话，我为何要杀叶重名，我与他井水不犯河水。”
“因为叶瞳！”
“哦？说来听听。”李天一双眼泛着幽光。
“我只是猜测，不过叶百夫长应该猜出大概了，我们下一个目标就是你。”裴起冷哼扭头离开。
“不知天高地厚！”李天一没有去看他，在他眼中对方不过是将死之人罢了，他走到铁窗前，抚摸着扭曲的断痕。
微微惊讶，“瞳子已经到这种程度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