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自白(下)
这里没有报纸,没有广播,只有有限的书籍和难得的音乐。
孩子和圣教,是福利院里永恒、唯二的话题。
对于福利院里的老师们来说,所有的思想和行为规范早在教义里就写明了,世俗意义上的“聪明”在这里是行不通的。因为“聪明”是要思考,要分析,要提出怀疑,要寻求证明,而对信徒来说,所有疑难问题的答案都在教义里,就算一开始没有,海梅也会借口回去翻阅一下,反正第二天就会找到对应描述的文字。
对教义上的东西怀疑则是一种“罪过”。
在福利院里,代理校长海梅的话就是最高权威。不经过她的允许,老师们唯一能去的地方是厕所。
除此之外,吃什么,去哪里,和什么人讲话,都要海梅老师的许可,在福利院里顺从是美德。
在这里,老师们的思维简单而明晰。人是最无用的,渺小的,肮脏的,你所能做的,就是向圣教和母树祈祷,向其忏悔罪过,或者寻求帮助。
只要你虔诚地祈祷,就会来帮助你,帮助你的心灵和肉体,这是不渝的信条。
每个老师的自己那个角落里的床头柜里都会有一个本子,这是用来记录需要忏悔的罪过的。
每个月都会有需要忏悔的日子,那是月亮最圆的日子的前一天,老师们在半夜需要上到山顶,将自己的悔过记录在母树前朗读,然后再将它们烧掉。还有就是要用那些“没有用”的人血来浇灌母树,反正我来之前就是这样了。
因此,记录自己的罪过,也是老师们每天必做的功课。
教义里记录的罪过形形色色,在层出不穷的圣教教义里,反而杀人不算罪过,是不是很讽刺?不过,这些教义里记录的罪过,让人怀疑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无时无刻都在违反着教义。
比如,赶集市和非本教内的人聊天,那是犯了闲谈的罪过;比如,想吃可口多样的饭菜特别是红肉外的肉食,那是犯了贪吃的罪过;甚至,如果心情不好或者很好,那也是罪过。感觉这些教义写下来就是为了让你无欲无求,无论外界环境怎样,信徒们都应该感恩自己还活着就很难得了,不可生怨恨之心。
我望着手中已经被撕得薄薄的本子,每天都把觉知置身事外的我。嗯,已经很久没写下罪过了。但是在我24岁那年的某一天下午,当我在福利院见到了那个,那个出生没几个月,就被年轻无能的我,因为担心被杀害而偷偷放在好心人家门口真心祈祷她能被收养的孩子,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发现,我开始每天都在“犯罪”。
初见时,她带着刻着蛋筒花纹的石头项链,就站在那里。目光微垂,看起来还算健康,海梅问她话时,她回答的很简洁,似乎并不怯场,只是看着有些瘦小,以及不说话时显得特别文静。我认出她就是我的孩子的那刻,依旧表面淡然,但我的内心,真的好开心。
她还那么小,感觉不能承受风雨。但没有关系,以后有我在。
我会陪着她,一起学习,一起唱歌,一起成长。
她长的很可爱,一双眼睛看着你的时候,非常明亮。在福利院遗留的体系里,上午可以被传授正常的知识,我能感受到她求知的渴望。
她也非常喜欢在我弹着钢琴的时候,在我的身旁唱歌。
而在图书室的时候,我也可以借着读书本的机会,搂着着她,那是最幸福最温馨美好的时刻。
我十分珍惜能和女儿在一起生活的每个时刻,于是我决定放弃了那个初期建立所谓“圣教”的组织,并且在那段时间里,在一处隐秘的地牢里,发现了被囚禁在此的老校长特雷里先生。
发现他的时候,他就躺在床上,骨瘦如柴,气若游丝,我用能力把他偷偷带了出来置于早在几年前就废弃的,用以祭祀大山“农神”的古塔之上。我试着想救,但药石无功,并且没有办法喂进去任何东西,最后只有用能量石维持这位老人最后一线生机。
接着,我又用能量石残余在我身体内的力量,对初期被我入梦影响,后对我追崇不已,对圣教忠心耿耿的神使——海梅,发出了解散“圣教”的命令。
至此,我也就不再出现于任何集会,我希望这个源于自己心魔的代表教派可以泯灭。而自己在未来的人生之路上可以重新回归纯粹,只为当好一个老师,以及一个好的母亲。
然而这个虚假的美好的愿望,也只是维持了一年多而已。
因为我发现,“圣教”并没有被解散。
残余的能力并没有“说服”海梅放弃“圣教”,她自发现我的消失后,多次外出探寻一段时间,其后就宣称“圣者”已经叛教,但只要自己在,则“圣教”教义降永存!
海梅自封为圣教的“大神使”,以糖杉树母树的种子以利之,加之其外来者的身份,更加肆无忌惮的揽权,并且集合各大小矿主大肆宣扬,利用其功利之心,用宗教来包装自己的野心。
更加过分的是,她对教内宣称用以小孩子们的的鲜血来浇灌母树会更加“纯净”,糖杉的产量会更高!
对外则建议那些矿产主们及执权者们,宣贯为了建立可持续增长的劳动产能,可以向镇民们推广多生多补贴口粮的政策,这是编造的多么冠冕堂皇,实际荒诞无稽!
她的目的,只是为了既能交付出色的矿产资源给她的外来者的上级,又可以披着“圣教大神使”的外衣,满足自己膨胀的虚荣心。
但为此,却可能要牺牲掉我的女儿!我好不容易回到身边的女儿!我绝对不允许这件事的发生!
女性的母性似乎就是本能,我开始挖掘可以联合的人。我找到了原本要被放血树葬,但被特雷里先生,在其被海梅完全控制之前,偷偷被放掉的莫希丽多。
莫希丽多的意识非常坚定,她相信海梅以及其背后的外来人就是迫害集镇到如此地步的罪魁祸首。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在未满一岁的时候,在血月夜被血祭的。
她听从我的建议,选择蛰伏在春潮镇中的“大四季”里收集信息,我们尝试匿名去散布那些外来者其实才是真正迫害者的言论,但起初效果非常不好,他们似乎只看见了灾难过后,表现上有些人发放粮食的样子,更加愿意听从外人的意见来掏空那些自然资源。我开始有些理解,海梅有次说到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意思了。
然后我又开始把目光放到那些一年才出现在这的那些“客人们”,我观察过,这些实习老师的出现似乎就是为了打破现在的局面,但是是敌是友还不太好说。
我开始想借着那孩子的身上的能量石,尽可能小范围的开始做一些试探。也是因此,我发现这孩子竟然也可以使用能量石的力量,甚至应用的更加得心应手。
我又欣喜又忧虑。我突然想起了海梅老师那句写在“教义”上的话:有谁猜得到神的意志呢?
可能,冥冥之中,真是有“神”的意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