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爷的收留
疼,刺骨的疼。
肌肉在不停的痉挛,整个身体仿佛散了架一般。
宁川不敢乱动,只能躺着小口的呼吸,缓解那种强烈的不适感。
不知多久,渐渐的身体好了些,宁川浑浑噩噩的脑子也恢复了些清明。
身穿黑袍背负大蟒虚影的三婶,一反常态冷厉狠辣的三叔,摇铃的漂亮女子,声似叫魂的黑猫
还有那身穿寿衣、脚尖滴血,在棺材上诡异漂浮着的两具尸体!
记忆不断地上涌,宁川的眼睛也缓缓的睁开。
随着一块块片段堆叠成一个完整的记忆,宁川触电般的坐了起来。
“三叔!!!”
“嘶”
宁川扭头,惊恐的看着四周。
可以肯定脑海中那一幕幕的画面都是真实发生的,但这又是哪里?
白茫茫的环境,宁川身穿一套不太合身的病号服。
“医院,为什么我会在医院?”无数疑惑不断的涌上宁川的心头。
被三叔踢晕后,他不是应该躺在村口嘛???
爹娘的尸体呢???
宁川的三叔宁远山,还有他那个婆娘呢???
“吱呀~”
病房的门被推开,宁川顺着声音看去。
拎着东西进门的人宁川认得,正是宁远山请来帮他操办葬礼的周爷。
周爷见宁川醒了,脸上有些许的惊讶。
“醒了?看来医生说的也不准吗,这才刚三天。”
“吃口东西吧,你昏迷了这么久,再不吃点,身体可扛不住哟。”
“周爷”宁川的声音沙哑,毕竟才刚醒过来,难免会难听些。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唉。”
周爷料到了宁川的问题,长叹一声,继续说道:“活了这么久,这次真的是让老头子我长见识了。”
说着,周爷干笑两声:“咳咳,虽然长见识了,但长的不多,你爹娘起尸后老头子就吓晕了过去,说来也丢人,我比你这个小娃娃昏的还早。”
“不过等我睁开眼,什么都没了。”
“棺材、你三叔、尸体,甚至”
“就连你们宁家村都没了,都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说着周爷看了看宁川,脸上漏出一股肉眼可见的悲悯之色。
“除了你,老头子什么都没看到。”
“唉。”周爷再次叹了口气:“这种事儿老头子还是第一次见,但我明白,它不是我们这种普通人所能理解和接触的。”
“一切都是命啊,小伙子,老头子也不劝你别难过,这事儿啊反正放在谁身上都很难不伤心。”
“可你的路还长,不能活在过去,老头子说的对吧?”
说着,周爷伸手递给宁川一碗白粥。
宁川看着周爷,再看看自己,一股悲伤的情绪涌了出来。
但他哭不出了,眼泪似乎都在葬礼那天用干了。
“周爷,谢谢你。”
一边听着周爷的安慰,宁川一边接过白粥吃了起来。
短暂的悲伤过后宁川便迅速恢复了平静,他知道,他得好好地活下去。
周爷刚才的话已经很明确的告诉宁川那天的事儿普通人碰不得,宁川也明白,这个世界不似他想的那般单纯,也不是看上去那么平和宁静。
但他一定要知道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宁川要亲口问问宁远山,他亲爱的三叔,他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管是突然出现的那个漂亮女人说的话,还是变得陌生的三婶的话,乃至三叔最后对宁川说的话,都说明了一个问题。
宁川父母的死,跟宁远山脱不了干系!
不过,这不是凭宁川的能力所能接触到的东西,至少现在不行。
“周爷,你说这个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些东西我们不了解,也不知道?”
吃饱后,宁川躺在病床上看着周爷,突然开口问着。
“唉,你们宁家村这个事儿…”
“啊?你说什么?”
周爷可能还在想怎么来安慰宁川,对于他能这么快恢复状态有些吃惊,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宁川摇了摇头,说道:“没事了,周爷,谢谢你把我送到医院。”
“嗨,别跟我客气,要不然老头子也要来镇里。”
“本就是孤家寡人一个,这次出了这个事儿,村里老头子是混不下去了,这要回去,还不得被人天天戳脊梁骨。”
周爷嘴角溢出一丝苦涩,继续道:“幸好,老早我就在镇里买了一套店铺,本来准备等走不动了,租出去混个棺材本。”
“现在来看,也算老头子高瞻远瞩,这个地方提前派上用场喽。”
宁川听着周爷的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周爷和其他人不同,他的职业就是干白事的,这行当可以说是他生存下去的根本。
如果不是因为宁川,不对,如果不是因为宁远山,周爷也不至于一大把年纪还得来镇上重新开始。
“周爷,对不住了。”
周爷对宁川摆了摆手,回道:“你才十几岁的年纪,用不着跟我老头子说道歉,你得先想想,以后怎么活。”
“要不这样得了。”周爷打量了宁川几眼,突然眼前一亮。
“老头子也不会别的,还是白事儿那一套。”
“而且这几天老头子也琢磨了,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发生这种事儿也不是你能决定的。”
“不如你就先留在我这,你也能有口饭吃,老头子也省的临时招人,毕竟镇里人对于我们这行当,多少有些忌讳,招人难着哩。”
“估计再干上个五六年,老头子也干不动了,到时候要是咱爷俩合得来,说不定老头子这点家底都留给你呢。”
周爷看似在打趣,让宁川心里能舒服些,但实则宁川能感觉到,周爷真的动了这个心。
人到了一定年纪后,总是会考虑一些身后事,这是人之常情,在所难免。
哪怕宁川与周爷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像他这种来路清晰,且刚刚十三岁就连家都没了的孩子,实在难找。
“周爷…”
宁川本想拒绝,父母从小就教育他,不受嗟来之食,尤其是周爷弄成这样宁川有摆不脱的干系。
可想到发生的一切,宁川还是厚着脸皮应了下来,因为在那时的他看来,干白事儿,应该是最有机会接近那天事实的一个行当了吧。
“周爷,谢谢您的收留。”
听到宁川同意了,周爷脸上的皱纹都舒缓了许多。
在宁川看来,这无关乎感情,不过是一个上了岁数的老人感觉身后事有那么一丝着落的可能性后,所产生的欣慰之情罢了。
又在医院休养了半个月,期间周爷很少出现,但每次来都会给宁川带些好吃的补补身子。
宁川估摸着周爷应该是去忙镇里那间店铺的事儿了,本琢磨着身体已经恢复正常,想要出院去给周爷帮帮忙,但在医生的坚持下,无奈又躺了几日。
看着宁川情绪逐渐烦躁,医生给他进行了经历了一系列的检查,而后终于拨通电话联系周爷带宁川出院了。
这不是宁川第一次来到县城,但却是宁川第一次只身站在这个比村子繁华了无数倍的地方。
感受着宁川自内而外散发的一种孤独感,周爷揉了揉他的头,安慰道:“走吧小子,别想太多了。”
那天,宁川已经忘记了是怎么同周爷一道回的店铺,但他永远忘不了那间店铺的名字-鬼福白事通。
起初宁川还觉得带个鬼字很晦气,不过周爷却笑了笑对他解释着名字的由来。
葬书云:气感而应,鬼福及人。父母子孙,本同一气,互相感召,如受鬼福。
唯有对得起先人,才能使后人受其荫泽,而周爷他们做的就是服务先人的行当,故名鬼福。
既是外来人,又到陌生地,事情肯定不会那么一帆风顺的。
前几个月除了有人买些寿材,根本接不到没有像样的活。
不过周爷也不在乎,依旧躺在门口的太师椅上,抽着老旱烟,哼着京曲。
至于宁川,除了偶尔替周爷担心下一顿饭的着落,也是乐得自在,坐在小马扎上翻看周爷扔给他的葬书以及其他白事相关的书籍。
一切看来都那么和谐,就仿佛宁家村那件事儿从没发生过一样。
可它留在宁川身上的东西是无法抹去的,除了存在记忆中的无数片段,还有身体上的一些变化。
那些变化宁川说不清,道不明,但却真实存在着。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店铺情况也有了些好转,不过仅仅只是好了些许。
终于,在宁川担心了三年后,周爷的钱包见底了。
不过老话说的还是有道理的,否极泰来,沉寂了这么久,在刚做好节衣缩食的打算后,周爷意外的接到了一个正经的白事儿活计。
那年,宁川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