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葬礼
葬书有云:五气行乎地中,发而生乎万物。
人死是大事儿,纵观古今,落叶归根、入土为安,这是每个人对离开阳间的最后一点执念。
哪怕放到现在,一把火烧尽凡胎后,也要为自己寻上一块上好的墓地。
而我的工作就是于阳间送他们最后一程,古人将之称为:葬师。至于现在的叫法就很多了,诸如白事领班、大操等等,各地称呼都不尽相同。
但惟有一样不变,我们这个行当的人,必须要熟读葬书、精通礼法,尽其所能要让已故之人的最后一段路走的“体面”。
如此说有人便会好奇了,如果不体面会怎么样?
其实大多也不会如何,但
前提是,你的运气足够好!
而我可能差了些许的运气,这也间接的导致我入了葬师这一行当。
西青,宁家村。
这是一个落后封建的村子,依山傍水,风景秀丽。
整个村也就几百口人,大多都以种田、打猎为生,宁川的父母也一样,靠着种些粮食,辛苦的把他拉扯大。
村里的孩子普遍成熟的早,宁川才刚满十岁就已经能担起家中所有的活计了。
村里人除了对他那孱弱的身子骨忍不住唏嘘外,每当谈起这个孩子的心性,无一不竖大拇指。
也正是因为如此,宁川的父母每年都会冒险进山,为他打些野味回来补身子,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对此宁川的父母格外的坚持。
可这次有些不同,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明月高悬,而且他们不是走回来的,是被人推回来的
“咚咚咚。”
“川儿,醒醒,赶紧开门!”
宁川刚躺下准备睡觉,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响起宁川三叔急促的声音。
“都快十二点了,三叔来干什么?”
宁川揉了揉眼,心里嘀咕了两句,还是利落的套上衣服,下床去给三叔开了门。
“三叔,这么晚了,你”
宁川的话还没说完,就愣在了原地。
借着明亮的月光,宁川看清了三叔的脸,以及他身后一辆板车上拉着的东西。
那是两具发青的尸体,尸身完整,就好似睡着了一般,既没有外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再看那熟悉的衣服,熟悉的脸庞
“三三叔”
宁川的声音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胸膛不断激烈的起伏,脸色也变得极为苍白。
三叔见状赶紧上前扶住了宁川,用掌根抚了抚宁川的背心,这才没让他闭过气去。
“晚点说,川儿,先把门板卸了,让你爹娘有个躺着的地方吧。”
宁川的脑子已经不听使唤了,就像没听到三叔的话,依旧站在原地不停的捯着气。
三叔叹了一声,将宁川拉回院子按在椅子上,随后抄起家伙开始忙活起来。
三叔一边拆卸门板安顿宁川父母的尸体,一边告诉宁川是如何发现他们的尸体。
据三叔所言,他刚从镇里卖了野兽皮毛,顺便买了些农具,这才回来的有些晚,但刚到村口就发现了宁川父母的尸体。
他二人并排躺在村口的石碑前,等三叔发现时已经断了气。
不知过了多久,回过神来的宁川没有说话,挣扎着跪在父母的尸体旁,泪珠成串的往下掉。
那时,宁川才十三岁,脑子里除了悲痛,根本生不起其它念头。
“哄死人,无常命,川啊,节哀吧。”
天已经亮了,经过一夜的安慰,三叔能说的也就只剩下“节哀”二字了。
说着,三叔的目光在院子环视一圈,最后落在院中的两具尸体上,宁川的父母身上盖着白布,除此外,院子空荡荡的,连阵风都不起。
“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旱烟,三叔语气沉重的继续说道:“川啊,你别怪村里的叔伯大爷们不来。”
宁川麻木的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宁家村不大,平日里谁家死人,大家伙都会来帮忙操办白事。
但是村子里的忌讳颇多,甚至于就连死的时辰、年龄不同,都会存在不同的说法,一旦有了不好的猜疑,很轻易的就会引起村民的恐慌。
孝子头,满街留,宁川哭了半晌后,这才想起来起身回屋给自己扎上了孝带,一路哭一路跪,跪遍了村里的所有长辈。
那天晚上,没一个人开门应声,直到今儿早上,也没有一个人过来帮衬,除了送来父母尸体的三叔。
眼瞧着时间已快到正午,烈日笼罩下,阴影已经缩到了宁川父母的头皮底下。
三叔看着自天亮后便没有一刻停歇的宁川,有些心疼的说道:“川儿,歇会儿吧。”
“叔,我不能让我爹娘走了还要受太阳暴晒这个苦。”
宁川摇了摇头,边抹眼泪边动作笨拙的绑着黑布、搭着灵棚,但越是悲痛焦急,手脚却越是不听使唤。
“川儿啊,你听三叔一句劝,你爹妈这个死法肯定不是寿终正寝,搭了灵棚也没人会来。”
“趁着中午太阳大,叔已经帮你找好了地方,咱爷俩动手,埋了吧。”
宁川手上顿了顿,缓缓仰起头,红着眼眶看向三叔的脸,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叔,爹娘活着没能享福,我不能让他们走的还这么潦草,就算真的没人来,我自己也”
话说到一半,宁川就说不下去了。
他父母的音容笑貌不断地浮现在眼前,任宁川如何也想不通,走的时候还是活生生的人,怎么回来就是两具尸体了
难过、悲伤等种种情绪卡在喉咙,宁川的眼眶也再次被泪水浸满。
三叔见宁川这副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蹲在一旁抽着旱烟叹着气。
灵棚搭的极慢,仅靠宁川自己很难完成这个看似简单的工作,浓烈的日光下,已经分不清宁川脸上的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
又过了约么有二十分钟,一个妇女急促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他三叔,人我都叫来了。”
随着声音落下,二十几个人鱼贯涌进了的院子里。
三叔见状站起身,上前和领班的老者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后那群人就开始忙活了起来。
搭灵棚,摆花圈,穿孝带
想必宁川的三叔肯定猜到了劝不动他,这才提前让三婶从邻村叫来了白事班子,专门为死人送行的。
“三叔”宁川低着头小声叫了一句。
没等说完,三叔揉了揉宁川的脑袋,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跟着班子中的人一同忙乎去了。
一切都出奇的顺利,小敛、停灵、守灵,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应三叔的要求,再加上根本没人来吊唁,所以在宁川守了一夜灵后,天刚亮就开始操办大殓、出殡和下葬这最后几个流程。
大殓,就是将死者入棺,随后封上棺材钉。
这群白事队伍的领班老者姓周,所以宁川也和三叔一样,称呼他为‘周爷’。
宁川每隔一会儿都会看时间,因为根据这的风俗,封棺不能超过十点,否则
不吉利。
眼瞧着时间快到了,宁川走到周爷身旁,小声说道:“周爷,开始吧。”
“主家,放心吧。”对着宁川微点下颌,周爷清了清嗓子走到灵前。
“入棺!”周爷站住了身子,昂头喝了一声,声音高亢婉转。
随着周爷的话落,宁川在三叔的搭手帮忙下,将他的父母从门板上各抱进了一口红漆大棺。
整理了一下他们的仪容,最后再仔仔细细的看着那两张熟悉的脸。
那模样很慈祥,就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只不过这一次,他们醒不来了,也没法开口叫宁川一声“狗娃子”了
“滴答…滴答”
“赶紧,搀着主家。”周爷一看宁川开始止不住的落泪,眼泪都滴到了他父母的脸上,脸色一紧,赶忙让人帮我拉开。
“封钉!”周爷再次喝了一声,随后对着身旁的两个小伙子低声嘱咐道:“下手的时候小心点,别惊了先人。”
两个年轻男子一个挎着包,里面装着封棺用的‘寿钉’与“子孙钉”,一个手拿一柄包铁的桃木锤,自信的说道:“周爷,放心吧,错不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红漆大棺旁边,取出寿钉,二人对视了一眼。
“给主家添寿喽~~~”
“咚!”
扶钉,挥锤,看得出二人配合了许多次,很有默契。
但,这一锤下去,除了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寿钉纹丝未动!
扶着寿钉的年轻人轻“咦”了一声,对着身旁小声道:“使点劲,再来。”
“奇了怪了,这棺材质量真好。”挥锤的男子嘀咕了一句,随后对准寿钉,蓄足力气,再次挥动锤子。
“咚!”
“咚!”
“咚!”
一连三锤,寿钉依旧纹丝未动。
这一下棺材前的两个小伙子面色都有了变化,而原本哭灵的一行人也被这一幕所吸引,全都噤了声,抬起眉毛暗戳戳的瞟着这边的动向。
就在这时,扶着寿钉的年轻人瞳孔突然急剧收缩,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
“棺棺材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