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夕阳

    艾俄洛斯把蒲公英送至一处高岭的悬崖上空，又一次神隐了，蒲公英缓缓飘落，她发现悬崖边的大石头上坐着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

    蒲公英飘落在白发老者的旁边，此时正是落日时分，夕阳的红霞洒满高岭，像一层金底色的红粉扑在老者脸上和身上。

    他看起来是似乎莫名的孤独，蒲公英正注视着他，他也发现了蒲公英，侧过脸来打招呼：“蒲公英小姐，你好呀。”

    同时，他很绅士地挪开了原本放石头上搁在她俩中间的黑色礼帽。

    “你好，老先生。”蒲公英觉得他是很重礼节的老者，所以也尽量礼貌地回话，“请问，太阳都快落山了，你赶得及下山吗？”

    老者笑了笑说：“我的小木屋就在不远处，我住在这儿，我很喜欢傍晚的夕阳，所以只要天气允许，每天这个时候我都会来这儿欣赏日落。”

    “虽然夕阳的确很美很美，但如果你天天看不会有一天腻味吗？”蒲公英想了想，似乎这么说别人的爱好略显突兀，急忙加了一句“我是说将来可能有一天。”

    “夕阳是一种带有遗憾的美，蒲公英小姐，请问你能理解什么是遗憾的美吗？”

    “遗憾的美……”蒲公英斜着脑袋想了想，“遗憾我倒是好理解，比如我直到现在还不曾找到我的未来与归宿，但我不知道遗憾为什么会美好？这不矛盾吗？”

    “我小的时候，有一颗玻璃弹珠，那是我偷偷从外祖母床柜的抽屉里翻到的，小时候我一直觉得它是个无价的宝贝，天天随身带着，醒着的时候捂在衣兜里，睡着的时候拽在手里，但是有一天它突然不见了，我找了很久很久，哭了很久很久，依然再也没有找到，直到我长大，在商店里发现无数颗一模一样的玻璃弹珠，它们如果和我当年那颗混在一起，想必我是分辨不出来的，虽然我明明可以再拥有无数个一样的玻璃弹珠，但它们却始终不再是我童年的那颗。虽然失去那颗玻璃弹珠是个遗憾，但它同时让我越发觉得它是那么的独一无二，虽然它看上去和那么多弹珠并无不同，但在我眼里其他弹珠是那么的冰冷而又陌生，它们不曾共享过我的体温，它们不曾陪伴我入眠，它们只是一堆用玻璃做出来的工艺品而已。”

    “如果我一直拥有它，说不准我在某一天会厌倦它、舍弃它、忘却它。它就会变成商店里那种冷冰冰的工艺品，再也没有任何值得我留恋的价值。”

    老者把目光从夕阳移到空空的手掌中，就好像那颗童年的玻璃弹珠依旧在掌心中似的，接着说：“而现今我的玻璃弹珠只存在于我的回忆里，带着对它的珍视，永远与遗憾一起扎根在我心中。”

    蒲公英仔细地聆听着，尝试着去理解这些。

    “遗憾就像神明咬过一口的苹果。”老者放下手，抬起脸庞，让夕阳再次拥抱着他，“我曾经拥有一位美丽的女子，我们曾经都拥有彼此，她喜欢和我一起看日落，悠闲地吹着风，她会骄傲地让我把她脑袋靠在我的肩上……但那时的我们都太年轻了，还不懂什么是爱情，我不知道在玫瑰花那看上去尊贵的刺下面是对我深深的依恋。”

    老者似乎哽咽了，很久之后才说道，“我们的暧昧、激情、兴奋、疯狂、温存、磕绊、誓言、痛苦都封存在这每次日落的夕阳里，让这每一天的夕阳都与其他人看起来不同。正如同在我看起来商店里的玻璃弹珠和回忆里的玻璃弹珠是那么的不同一样。”

    蒲公英很想去抱一抱他，夕阳退了下去，老者随着夕阳最后的红霞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

    高岭悬崖边的大石头上只有蒲公英，她发现大石头上刻着一行字：“内娜，愿我来世找到你，希望那时你能原谅我。”

    落款署名是“费兰奇”，而落款日期是一百二十年前。

    晚风慢慢托起了蒲公英，她知道艾俄洛斯来接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