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游子回家
麻姑积雪，是仙居八景之一，描绘的是麻姑岩雪景。
麻姑岩又叫仙姑岩，海拔三百六十多米。
随着全球气温的上升，这里下雪越来越少，雪景也是越来越难看到。
仙姑村，就在仙姑岩脚下。
立春。
又是立春到了，家家户户门口燃起了春柴，驱邪避祸，祈祷平安。
黄昏时分。
万常已经六十多岁了，满头白发，老早退休了。
此刻，她正坐在门槛上，脑袋靠着门框，眼睛红红的，无神地望着对门的屋子发呆。她这一头白发，皆因过度思念万依所致。
“又想依依了？”应态走了过来，坐在边上。
他现在是村长了，虽然是将近古稀之年，但看上去只有四十岁左右。这和他几十年来一直吃万依的那个草药有关，身强力壮，延年益寿。
“能不想吗？这一走，就是二十年，音讯全无，生死未知。”
“是啊，这孩子，让人担心啊。你说他，好歹捎回来个消息啊。”
“生日蛋糕买回来了吗？”
“刚刚买回来。咱这是屋子天天扫，蛋糕年年买，从未见他回来过一回。”
“兴许今年就回来了呢。”
“你年年都这么说。”应态说，“对了，两个儿子催促多少回，让我们搬过去一起住，你咋想啊？”
应存、应贰两兄弟都娶了媳妇，孩子都快成年了；也都建了新房，搬新房子去了；还都买了小轿车，日子可是过得红红火火。
“住这里不挺好嘛，搬过去还要打搅孩子们生活。就在这住吧。”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都给回掉了。”
这时，一辆绿色的出租车驶进村子，径直驶到了门堂前。
车门打开，出来一位俏妹子，身穿长款米色羽绒服，脚穿黑色高筒雪地靴，身材高挑修长，秀发如瀑披肩，大眼灵动迷人，酒窝浅浅燃情，红唇烈焰勾魂，还有一张惹人爱的娃娃脸。
“老公，你小心点。”
她说着，双手将钻出来的年轻男子扶着。
年轻男子看上去就像二十岁的邻家小哥哥，唇如珠红，面如玉白，目似星芒，眉若弯刀，鼻挺额阔，寸发阳刚，整个人无比帅气，堪比人气偶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双腿残疾。
他正是万依，他回来了！
这个俏妹子是他的妻子，叫林平。在他们的身后，跟着一只无尾小黑狗。
两人刚跨过门堂大门槛，迎面跑来了应态和万常，后者是听到汽车响，跑过来看个究竟。
四人都愣了一下，万常惊喜之色溢于脸上，但又有点患得患失，问道：“你是，依依？”
看到万常满头白发，万依瞬间泪崩，哽咽道：“爸，妈，我啊，依依，我回来了。”
“依依，你真是依依？”万常惊喜万分，还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依依，和离开时的那个黑小子差别极大。
“是我。妈，我好想你！”万依快步上前，摇晃的身姿就是最好的证明。
“依依，真是依依，我的依依回来了。”
万常迎了上去，母子俩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妈，儿不孝，一走就是二十年，你头发都白了，肯定是我害的。”
“不是，不是，妈老了，是妈老了，妈现在都退休了。”万常连忙辩解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是日日盼，年年等，可算是把你等回来了。”应态也是热泪盈眶，开心不已。“快回家，坐下说。”
“对对对，回家先。”万常抹着泪说。
万依搀扶着母亲，母亲看着俏妹子，试探地说：“你是，林和？”
她对林和还有印象，眼前的女子看着有几分像。
“妈，这是林平，是林和同父异母的妹妹。”万依介绍道，“这是咱妈，咱爸。”
“爸妈好！”
“好好，你也好！”万常恍然大悟，说：“难怪看着有点像。俊，真俊，还是我家依依有福气。依依，你可得好好对你媳妇，不然，妈可不答应。”
“妈，我会对平儿好的。”万依说。
“妈，老公对我很好。”林平说道。
“走，回家，吃蛋糕去。”万常扶着万依往家走，口中嚷道，“应态，快打电话，把应存、应贰两家全叫过来，今天，咱家团圆了！”
“我马上打，你们快进屋坐。”应态掏出一个智能手机，打通后一句话就挂了，“依依回来了，全家过来吃蛋糕。”
万依看着大蛋糕摆在陈旧不堪的八仙桌中央，问道：“妈，谁生日啊？”
“你这孩子，自己生日都不记得了。”万常略有责备。
万依憨憨一笑：“还真是。在妈身边，真好！”
这世上，母亲总会记得孩子的生日，而孩子，又有几人记得母亲的生日呢？
“那以后就不要走了，天天可以看到妈。”万常笑道，“坐，坐，快坐下说。”
万依拉出来一点长凳，回头说：“平儿，你小心点，别摔着。”
“嗯，摔不着。”林平说着，落落大方地坐下。
八仙桌有四方，小夫妻俩坐了一方。万常坐在另一方，靠近儿子，拉着他的手，仔细地看着，就这么看着。
“妈，这次我们回来，就不走了。”万依说。
“不走好，一家人在一起快快乐乐的，也好有个照应。”应态走了进来，坐到了万常边上，说，“屋子天天打扫，拎包就能入住。蛋糕年年买，今年你可算回来了。”
“说这个干啥啊。”万常埋怨地说。
万依再次泪涌：“妈，对不起！儿不孝。”
“回来就好，今儿高兴，咱不说这个。”万常伸手给他抹眼泪，“都四十的人了，还哭，还要妈给你抹眼泪。”
“我才不管，在你们面前，我就是孩子，永远都是。”
“你们有孩子了吗？”万常问。
“必须有啊，老大的人了，没有孩子我敢回来见你吗？”万依笑道。
“孩子多大了？男孩女孩？咋不一起带回来啊？”万常说。
“带了啊。”万依笑道。
“带了？”万常一愣，回过神来，“几个月了？”
“妈，三个月了。”林平腼腆地说。
“好，好，生下来妈给你们带。”万常高兴地连连点头。
这时，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好兄弟，人呢？二哥来了。”
随即，一个一米八大个子冲了进来，正是应贰，后面还跟着三个女人。
“坐稳了。”万依叮嘱林平一声，站起来和应贰相拥在一起，说道：“二哥，你还是老样子。”
“那是你的草药管用，我才没有变老。哪像你，越活越年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小辈呢。”应贰开玩笑道，“这是弟妹吧？你好！”
“二哥好！我叫林平。”林平连忙问好，在万依站起来时，她也站了起来。
应贰介绍道：“这是我老婆李俐，大女儿应晶晶，小女儿应亮亮，快叫三叔。”
“二嫂好！”万依和林平连忙打招呼。
“三弟好！弟妹好！常听应贰说，有个神仙一样的兄弟，今日一见，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应贰说的不对，神仙都会变老，三弟你却是越活越年轻，你可比神仙厉害！”李俐夸赞道。
“多谢二嫂夸奖。”万依笑笑，草药用在他身上，自然效果更好，但主要还是心法的功效。
“三叔好！三婶好！”应晶晶、应亮亮叫道，两人都有十几岁了，都和李俐一样高了。
林平打开手提包，取出两个红包，递给她们一人一个，说道：“这是我和你三叔给你们的见面礼，快拿好。”
“谢谢三婶，谢谢三叔！”两个孩子高高兴兴接过红包。
“三叔，你真帅，跟晗晗一样帅。”应晶晶说道。
“多谢夸奖，不过，过两年我肯定比他帅，他越来越老，我越活越年轻。”万依笑道。
“三叔，你越活越年轻，那你以后会不会返老还童啊？”应亮亮睁大眼睛问。
“或许会吧，我也不知道。”万依笑道。
“那岂不是和天山童姥一样，变老妖怪了？”应亮亮说。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李俐责备道。
“二嫂，别责怪亮亮。天山童姥也没什么不好啊，每次老了就返老还童，那就可以长生不老了。”万依笑着说。
大家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依依，依依。”又是一个高个子跑了进来，边跑边叫，他就是应存，也是一米八大高个。
在他身后，还有一女子一少年。正是他的妻子李伶，儿子应天天。
李伶和李俐是亲姐妹，长得有几分像。
众人相见，又是一番寒暄。当然，不能少了孩子的红包。
“妈，这八仙桌变小了，该换大圆桌了。”应存说道。
“换，换，明天就换，你们都成家立业、拖家带口了，当然不够坐了。晚上先插角，应付一下。”
众人围着桌子，先吃了蛋糕，又喝了红酒，还煮了长寿面，其乐融融，开心不已。
之后，众人不停地追问万依这些年都在哪里，都在做什么，又是怎么和林平好上的。
于是，万依将这些年的经历都说了出来：
他和林平是在网上相识、相知、相恋，那时，他还刚上高三。
高三消失的那半年，他去外地找林平了，那年他十九岁。
林平的父亲正是林军，也是一个不幸的人。他在临海认识了林和的母亲，生下林和没几年，林母在池塘洗衣服时落水淹死了。林和五岁，长得很高，看上去像十几岁，被人拐走，卖给了一家歌舞厅，还被韦德糟蹋了。她跳楼时，被万依接住，后来，她被警方送回了家。谁曾想，自那次事件后，林和精神越来越差，经常胡言乱语，一年后就疯了，最后掉到池塘里淹死了，母女俩淹死在同一口池塘里，不禁让人唏嘘，最后池塘背锅，村里将池塘填平了。先后失去妻子女儿，林军痛不欲生，回到了自己家乡。在那里，他又组建了个家，有了林平。
然后，不幸再次降临，林平五岁时，林军夫妇出了车祸，双双去世，留下林平一个人无依无靠。恶叔恶婶为了她父母的赔偿款，收留了她，却不将她当人看。
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林平比同龄人早熟、早恋。
万依去看她时，根本不知道她才九岁，还以为她也成年了。谁曾想，她只是长的高，看上去像成年人。
他俩见面，被恶叔儿子发现，告诉了恶叔恶婶，叔婶领着一群人，围着他俩，说他拐卖儿童，想要敲竹杠。
以万依的身手，根本无惧他们人多，反而把这群人打了一顿。
恶叔趁乱抓住林平，逼万依屈服，想让他交一大笔钱。万依没钱，被他们用铁锤生生砸断双腿，扔到了荒郊野外，任其自生自灭。
万依爬着采草药，吃野果野菜，在荒山野岭苟延残喘了几个月后，他活下来了，重新站起来了。但是，双腿也残了。
后来，他靠乞讨攒了点钱，买了车票，坐车回了家，这已经是半年后了。
高考落榜后，他心灰意冷，不告而别，离开了家。但他并没有远走他乡，而是在县城的一家福利厂里上班。这二十年里，他吃住都在厂里，极少出去。
四个月前，林平来厂里找活干，遇到了他。他还想再逃，被她抓住。
她的一番倾诉，听哭了在场所有人——她找了他十五年了。
原来，她十六岁那年拿到身份证，便离开了恶叔恶婶的家，踏上了寻找万依之路。
她只知道他是浙江人，便来到了浙江寻找。没钱了，她就找工厂打工，闲暇时间找人。拿到工钱，她就离职找人。
一座座城市，一个个村落，一条条大街小巷，一个个企业单位，十五年里，她几乎寻遍了整个浙江。
谁曾想，在这个小小的县城，小小的福利厂，她来找活干居然碰到了他。
最终，两个相爱的苦命人走到了一起。
选择今天回家，纯属巧合，因为今年是年里春，还没过年，就立春了。
要过年了，工厂放假了，他们离职了，回家了。
众人听得感叹不已，眼眶湿湿的。
“三叔，三婶，你们的爱情好伟大哦！”应晶晶崇拜地说。
万常叹息道：“我真没想到，你们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吃了这么多的苦。你们最终能走到一起，这就是缘分，一定要好好珍惜。”
“妈，我们会好好珍惜的。”万依点头说。
“有情人终成眷属，三弟也算是苦尽甘来，得偿所愿。我们大家应该替他高兴才是。来，大家干一杯，祝他们幸福！”二嫂李俐率先举杯说。“你们小孩子喝饮料。”
所有人齐刷刷举起了酒杯，这酒必须喝。
“祝愿我们大家都幸福！”万依祝贺道。
觥筹交错，人尽皆欢。
什么是幸福？
这就是幸福。
回家真好！
团聚真好！
正所谓：
《母亲》
日扫灰尘年买糕，
倚门独坐归路眺。
日日思儿儿不知，
空余白发叹青丝。
儿幼盼儿快快长，
长大又盼幼儿样。
年年母念儿生日，
儿记母寿又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