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楚格曲
羊毛?
人好端端的怎么会长出羊毛?就算是死了,那也绝不会生出羊毛的啊!
阿蒙是压低着嗓子说的,他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当地人注意,又道:“这事你们别传开了。”
陈千千和他们面面相觑,轻声问:“这事确实闻所未闻,咱能去看看尸体吗?”
阿蒙连忙摇头往前头走:“行不通,人在村祠堂里躺着,里里外外被瑶民守了三圈。你们一是因为外地人,不能进村祠堂,二是这尸体长羊毛的事儿,在村里并非第一例了。”
一行人说着进了饭馆,阿蒙特意要了个包间点菜,门刚一关上,阿蒙顿了顿,接着说:“这种偏僻山沟的少数民族,观念和信仰都跟汉人不同,咱们在这里见着啥了都不要惊慌,别犯了他们这儿的规矩。
“这里有不少瑶民下地,但说到底这都是暗地的行业链,跟他们信仰相冲,不好摆到明面上说。”阿蒙道,“只不过下地确实来钱快,谁会跟钱过不去?就是村长那些老辈子比较忌惮这些,要求村民下地前插根香做个法祭祀,图个心理安慰。”
陈千千心想倒斗就倒斗,还要做法祭祀,自欺欺人罢了。这村长之所以默许,恐怕也不是因为他尊敬神明,而是这墓倒出来的东西能匀他一份。他要真对鬼神心怀敬意,哪会纵容村民胡来?
这点小心思旁人多少都能忖度到,没必要拆穿罢了。
陈千千说:“之前那几具长羊毛的尸体咋死的?”
阿蒙答道:“各有各的死法,只是死相出奇一致——七窍流血,长白毛,死不瞑目。对了,还有个共同点,就是他们都下过地。”
吴谐好奇问:“下过地的人可不少吧,怎么就他们中邪了?”
阿蒙摸了摸鼻头,娓娓道来:“按照村长的说法,前两天附近有个斗被倒了,倒斗的那批人是正儿八经做过法,得到村长默许的,只是物品二次清点出来发现少了几颗价值连城的罕见珠子,最后也没找到下落。大志死了之后,大伙从他家里搜出来了个铁皮箱,打开一看,好家伙,里面满满当当装得可都是好货,其中就包含了那几颗遗失的珠子。”
也就是说,大志经常半夜偷偷摸摸跑到人家倒到一半的墓里翻黄货。他身形矮小,藏匿在树丛子里不惹人注意,各种大小的墓洞也能钻得进去,竟真让他就这样屡次不爽了一年之久。
所以村长村民坚信,大志不按他们的倒斗流程来才冲撞了山神,得到了报应,活该落得这种下场。
而其他那些长白毛的人,生前也多次罔顾礼法,不按规矩办事就私自下斗,往往还没等他们挟货逃出巴纳村,人就暴毙了。
听起来虽然很荒唐可笑,但这种无法解释的死亡和多次出现的巧合,都引导着本就迷信的瑶民往鬼神方面想,使得他们对神明更加坚信敬畏。
吴谐听得认真,他对这邪乎事并不太相信,嘴角一咧开起了玩笑,手指点点桌面:“我看都是被封建迷信思想害的,咱这可是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鬼神来了都得踢正步。”
黑墨镜突然插话问道:“阿蒙兄弟,你懂得还挺多,我倒有个事不清楚,楚格曲是什么?”
“楚格曲?”陈千千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而阿蒙不动声色挑了挑眉,视线同黑墨镜交错半秒,同他们道:“哪里哪里,我懂得不多,略知一二罢了。当导游的不了解一下当地风俗信仰还怎么干这行啊?”
据他所说,瑶人属于多神崇拜,不管是山神雷神雨神,还是草神花神水神,他们崇尚万物有灵,对自然心怀尊敬。哪怕是寻常举办大小活动前,都要请师公占卦选吉日祭祀。
阿蒙点点头说:“密洛陀听说过吗?在瑶族的语言体系里,‘密洛陀’的意思,即为古老的母亲。她是瑶民信仰的一位女神,瑶民认为她造天造地造万物,是自然的起源。”
“而瑶人内部又分为多个系派旁支,这巴纳村的瑶人,就格外信奉一位叫楚格曲的女神。”
原来密洛陀还有这等来历。
陈千千想起在原著中,密洛陀是生活在石壁夹缝中的黑色人影,数不胜数,还能够从石壁里钻出来杀人,分明就是群怪物。
如果阿蒙所言属实,那石壁里的怪物和“密洛陀”又有什么关系?楚格曲又是谁?
“密洛陀养育了七个儿子,三个女儿。这楚格曲,就是密洛陀女神的小女儿。”阿蒙解答道,“传说中,密洛陀的大女儿变成汉族,二女儿变成壮族,这小女儿就留在此地,变成了瑶族的祖先。”
他抬手一指窗外,各个房子的檐梁上着五彩布带,随风飘扬:“每年的祝著节,就是为了祭祀楚格曲女神。”
阿蒙说得口都干了,喝了杯茶水润润喉,恰好饭馆的瑶族姑娘上菜,阿蒙职业瘾犯了停不下来,边吃边噼里啪啦跟他们扯了些有的没的,比如这儿的酒啊,美食啊,祝著节都干些什么云云,最后说,阿仓家的院子大,让他们今天直接住进阿仓家,还方便商讨正事的细节,免得大伙两头跑。
瑶族的特色菜五花八门的,那油茶陈千千实在喝不惯,喝了两口点了杯花生奶,一看还是盗版的,味道倒是相差不差。众人吃饱喝足后回到阿仓家,阿仓那儿也早就命人收拾出几间干净客房供他们起居。
阿透本来就是冲着旅游来的,他们洗完澡小憩一番,阿透就缠着陈千千想去村子里逛逛热闹。
此时已经快下午五点半,陈千千想到明天要第一次下斗,心理情绪翻腾难平,正好借此出去散散心。
要说瑶寨里那必不可少的建筑就是吊脚楼。陈千千问过路,同阿透吭哧吭哧走上山,总算到达了一处供游客观览的高处吊脚楼。天色黄昏,夜幕压下,从吊脚楼上往瑶寨里望,灯火通明如蜿蜒火龙,和如橘似血的黄昏朦胧融合。
微热的山风吹拂二人面庞,陈千千感觉自己肺腑里的浊气都被吐出了。就在两人恍惚发呆观景时,陈千千忽然注意到,在吊脚楼下方的一处偌大梯田中央,有一个女人背着背篓,手持镰刀一动不动,正抬头默默看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