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仙音烛(3)
叶青时脑子里“轰”地一声, 满脑子的精巧盘算全搅成了浆糊,别说从钱袋里摸一钱银子出来,就是让他豁出这条命, 他也能稀里糊涂地立时去送死。
他梦游似地摸出钱,梦游似地被清溪扯到偏僻处,梦游似地看着清溪喜滋滋地伸出胳膊, 问他:“怎么样,好看吗?”
老实说, 不太好看。小摊上的玉镯走的是“量大管饱”的路线, 厚厚地挂在腕上, 而清溪纤瘦,多年的风霜削尽她少时那点稚气未脱的脂膏, 更显出一把铮铮的铁骨,空荡荡地晃着正圆的玉镯, 何止不相匹配,简直像是镣铐。
……要真能就此拷住就好了。
叶青时抿了抿嘴唇, 真情实感地点头:“好看。”
清溪却皱着眉摇头:“坏了,你也是个分不清美丑的, 往后可怎么哄得回姑娘。”
她伸出右手, 腕上套着惊鸿客化作的臂环, 循循善诱:“你看, 我左手这个镯子,是正圆的, 又厚, 戴一只都得用衣衫上的配饰压一压,才不会显得手重身子轻,和旁的拼成一对就更不像样。哪里好看?”
“好看。”叶青时看着她纤细的手腕, 不管衬着浓翠还是淡金,那一寸肌肤都白腻得晃他眼睛,“师父戴着就好看。”
“……我收回我之前的话。只要你能坚持住眼下这般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力,料想骗个媳妇来不是难事。”清溪木着脸褪下玉镯,转了半圈,点上一处颜色略淡的棉絮,“看见了没?”
“杂质?”
清溪移开指尖:“你再看看?”
她稍带了些灵力,玉内那一小片棉絮感灵而动,散发出幽微的荧光。
叶青时微讶:“……竟是纳灵髓。”
“所以我才让你买这个。毕竟这镯子水头太差,模样也不行,算上纳灵髓,勉强才值这一钱银子。纳灵髓能吸取灵力,花些钱找个匠人改成储物的法器,或者就这么搁着储存灵力也不错。”清溪把镯子放到叶青时手中,不无期待,“还给你,将来你若有喜欢的姑娘,送给她撑撑场面,或许能当个定情信物。”
叶青时皱了皱眉,将镯子推回去:“留着吧。”
“我说给你将来当个信物,或者胆子大点,索性改成法器当聘礼。”清溪奇了,“我留着干嘛?”
“用不着信物。”
叶青时犹嫌不够,接着说,“我无心婚配,只想周游天下,得闲时返回太微山,能得师父一壶酒款待,就没有遗憾了。”
清溪忍不住抬眼看他。
叶青时浑然不觉这番话有什么怪异之处,腰杆笔直,站在街角青墙夹出的阴影里,背对万家灯火游人如织,身后繁华万千,他却只注视眼前一个清溪。
少年人的感情最是炽烈,几乎掩藏不住,熊熊地燃烧在那双澄澈的眼睛里,饶是知道不过孺慕之情而已,有那么一瞬,也看得清溪心惊肉跳。
可少年人的感情也最做不得真,清溪姑且收下这份不知何时就会没了的孺慕之情,悲观地想,现在这孩子一口一个师父,他朝尝了情爱滋味,心里藏了挂念的姑娘,指不定转头就忘了她姓甚名谁。
但她旋即又乐观地想,至少此刻,能得爱徒如此承诺,可见她作为师父是很成功的,于是矜持地略一点头,装模作样:“不错,你有这番心思,我心甚慰。现在为师觉得对面那家糖饼约摸味道不错,爱徒速速随为师去品尝一番。”
媚眼全做给了瞎子看,叶青时无奈地轻轻一叹,任由清溪拽着他往对面走。
支起的糖饼摊子前人头攒动,叶青时既要留心无意的挤撞,又要防着有意的摩擦,一颗心恨不得掰成八瓣用,总算护着清溪顺利买到了糖饼。
然而此时出了第九瓣的意外,眼看着清溪那边钱货两讫,叶青时稍一放松,侧面直直撞过来一个女孩,他下意识旋身一躲,那姑娘被劲风擦到,膝盖一软,如炮弹般一头撞进清溪怀里。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闷哼,清溪眉头皱了皱,单手扶起那姑娘:“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当心?”
“我、我……谢谢……”那姑娘抬起鼻涕眼泪一把抓的一张脸,骇得清溪脸色微变,她紧攥住清溪的肩膀,口齿不清,“救、救救我……求你……”
“……跑,给我跑啊,跑不动了吧?!”锦袍男人气喘吁吁地带着一群家丁赶到,糖饼摊子前排起的长龙霎时四散,颇有默契地围成一个圈,看着这男人大踏步上前,“小淫妇,没了那奸夫,我看你往哪儿跑!”
他一手去擒姑娘的肩,清溪眼疾手快,脚下一转,弹指间搂着姑娘打了半个圈。
她站稳:“你谁啊?”
“我是她男人!”锦袍男人扑了个空,看看清溪的剑侠打扮,略有些怵她,虎着脸,“别人家事你少管,快松手!”
“真的吗?我不信。”清溪护住怀里发抖不止的姑娘,“我看这姑娘年岁尚小,恐怕就十四五岁,梳的也是未婚少女的发式,可你若不是天生老相,今年总得有三十了,你说你是她爹,我恐怕还多信几分。”
周遭看热闹的人里冒出一声嗤笑,像是打开了什么阀门,接连不断的笑声冒出来,笑得锦袍男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你他娘的……”他咬牙切齿,“行,你听好,我叫郑林,这女人叫宋宝珠。是,她是还没过门,但两家已经交换了婚帖,我说她是我女人,她就是!”
人群里忽然有人惊呼:“原来这就是郑公子……”
“我就说,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没想到真是他。”
“那位就是宋小姐喽?虽说郑公子二十八了,家里妾室家妓四十来个,又是续弦,但两家不是说得挺好的,怎么闹成这样……”
“对啊对啊,郑公子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奸夫?说谁啊?”
“啧啧,知人知面不知心,都说宋姑娘蕙质兰心,谁晓得做出这等不要脸面的事情……”
窸窸窣窣的交谈落进郑林耳中,他得意地一挺胸脯:“听见没?再不信你让那女人自己说!”
他粗声粗气:“宋宝珠,装什么死呢!你有胆子和野男人私奔,倒没本事张嘴说了?”
窸窣的交谈立即变成幸灾乐祸的“嘘”声,直冲宋宝珠的后心,清溪护住她,温声说:“没事,别怕。告诉我,他说的是真的吗?你为什么逃成这副模样?”
“我……我是和他有婚约,但婚期在明年,现、现在还早。而且,我……我根本没想过与人私奔,只是外出看灯,”宋宝珠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遇见我表哥,我怕旁人说闲话,只说了几句话,就赶紧告辞……”
“放你的屁!你那叫说了几句话,你人都快贴你表哥身上了!”郑林气得满脸通红,“你个小淫妇,还不给我滚过来!”
“我没有!你少污蔑人!”宋宝珠也满脸通红,带着哭腔喊回去,“明明是你冲上来污蔑我和表哥私、私通,然后对我动手动脚,我逃跑,你还带人来抓我……”
“什么叫动手动脚,老子是请你看灯吃酒,你这不要脸的东西,同你表哥吃得,同你未婚夫吃不得?”郑林神色狰狞,“我看你是皮痒了犯贱,合该扒了裤子浸猪……啊!”
他一个倒跌,转了半圈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捂住被劲风抽红的左边脸颊,怒视清溪,“是不是你作怪?我就知道,在外边晃来晃去,也是个不守妇道的淫……”
又一道劲风把那个“妇”字抽了回去,郑林痛叫一声跌倒在地,右半边脸颊迅速肿起来,肿得嘴角歪斜,嘶嘶地吸气。
清溪看向杵在边上低眉顺目当木头的叶青时,挑了挑眉。
叶青时无辜且温和地回了个清浅的笑。
“我不管宋姑娘同你有没有婚约,也不管她今晚同她表哥是否有约,但她说了不想和你一同看灯,也做了逃跑的事,那她的意愿很明显,不论昨日如何、明日如何,今日就是不想和你在一处。”清溪收回视线,“我会送宋小姐回家,接下来的事与你无关。但凡郑公子要点脸面,就好好想想今晚到底做了什么,明日上门去宋家说清楚。”
郑林费力撑起上半身,倚在扶他的家丁身上,怨毒地盯住清溪和宋宝珠,啐出一口浓痰:“娘的,剑侠又怎么样,不过是个女人,我郑家也不是没点人脉……”
他一脚踹在前边那个家丁屁股上,“给我上!抓住有赏!”
人群如波浪般向外退去,清溪振腕,剑意尚未脱腕,一道血红的链刃迅疾如电,“铛”一声,带有倒钩的一端深深钉入青石板间。
链刃的角度极巧妙,恰到好处地擦倒一片家丁,横在郑林一众人和两个女孩之间,像是不容进犯一步的界线。
另一端在叶青时腕上,姿容端美的年轻人缓声警告,温柔笃定:“不要越线。否则擦过去的就不只是这个了。”
链刃应声而动,除却以供佩戴近似腕带的部分,吴钩月由无数极细薄的刀片收拢而成,张开犹如密生利齿的某种怪物,可想而知若让这东西擦一圈,即使不被当场绞成肉泥,戳出的一圈血洞也够喝一壶的。
郑林果然怂了,招呼家丁起来,一瘸一拐地逃命,没忘了回头挥舞着拳头呼喊:“我告诉你们,剑侠又怎么样?中州最不缺的就是剑侠,有本事你们摸到仙门的门再说啊!今天放你们一马,有种留下名字,明天打得你们屁滚尿流!”
叶青时收回链刃,面无表情地看向扑腾的郑林:“是你爹。”
作者有话要说: 不固定双更了,以后还是随机掉落两更吧。我写文一直都是随性写的,有兴致的时候一天干九千字,没兴致的时候三千字也和挤牙膏一样。双更不是我这个小鸽手的出厂配置,受很多因素影响(x)
从昨天下午写完以后开始的,发现右手大拇指下方有点不舒服,不动的时候感觉发涨,试着活动又会觉得有点抻着筋了的痛感,打字速度跟不上,需要操作的游戏也玩不了,只能玩戳戳乐,所以决定弃二更保手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