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采薇（一）

    采薇（一）

    颜念久在唐国不是什么秘密。

    本来纪子灵只是为了“帮忙”，偶尔去拜访一下，只是这位庆卿在唐国并没有什么官职，但名气却大得很，随便在蓟京街头，无论老少，都知道蓟京有为盲眼琴师。

    颜念久平日不同任何人说话，故而有人传他不止是眼盲，而且多半也是哑的，这事倒只是众人猜测了，颜念久不说话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没几句就会有人发现这是个傻子。

    如今倒也算不是完全痴傻，但说话却像是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似的，只要开口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疏影不在明昶手中，在蓟京能照顾的实在是有限，故而虽然由杨渊领着，但若是两个无所事事的人，吃喝不愁，只怕也会惹人怀疑。

    所以颜念久一开始在茶肆酒楼弹琴，想必也是杨渊的安排，后来有了名气，倒也有蓟京的富贵人家，以请他在宴会上弹奏为荣了，因为能请动这位琴师的也只是少数。

    蓟京众人只以为是他孤傲，纪子灵和杨渊接触过一二，杨渊倒是也直接说了，因为出现的越多，越容易暴露颜念久是个傻子的事实。所以除非会得罪人推拖不得，不然杨渊无论如何从中周旋不让他去。

    至于目盲，倒也不一定，只是旧毒无论如何都有影响，视力忽好忽坏，不如索性装作看不见。

    颜念久打娘胎就带着毒，纪子灵对于这件事也并不新奇，至于蓟京人吹捧的琴技，纪子灵却也要赞叹一声，并不是空穴来风。

    他自小痴傻，身体也忽好忽坏，能做到这一步，只怕付出的也远远比旁人多。

    今日杨渊不在——纪子灵自然不会多问，是庆卿带着念久进宫的。

    纪子灵自然记得庆卿，也由不得他不记得，庆卿在蓟京第一次见纪子灵，就直接干巴巴地表示，当年他为颜念久在宫中求药，他还记得，如今若是纪子灵有需要他帮助的地方，随时待命。

    若是别人这么说，纪子灵兴许会觉得不过是托词，但他明白庆卿并不是托大。

    当年在邯郸的时候，纵使文徵的狂妄，也认可过庆卿的实力，到最后也感慨，幸好不是敌人。

    只不过为何在此时庆卿说这话，纪子灵就不得而知了。

    念久进宫倒也不是纪子灵的意思，是某次宫宴之上，纪子灵省事叫了他来，进宫之后的念久显然玩的很开心，那晚宫中歌舞散尽后，更是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被侍卫拎到他面前时，还眼巴巴地看着他。

    眼神干净的像是某种动物。

    纪子灵心一软，遂答应偶尔以“献曲”的名义，让他来宫中玩玩。也就是这次之后，庆卿认真地表示了“随时待命”。

    “殿下。”这两个字被颜念久说的七拐八拐，据说还是反复学了才能到这个地步的，在宫中自然也不必装什么目盲，摘了平日里遮住眼睛的白布条。

    念久纵然行动如同几岁的孩童，但终究外表看来还是一个青年的样子的。多年病痛折腾的清瘦，在浅青色的布衣之下，显得格外的单薄，头发束起一半散下一半，倒也不是因为未曾加冠，而是因为无论什么发型，被他折腾一天都是这样。纪子灵清晰地见过第一日入宫时被收拾的齐整的衣冠，一天之后折腾的仿佛街边的乞丐。

    对于纪子灵来讲，无论如何都想 象不出来怎么能折腾这这样，所以这种半散下来的发型也就可以理解了——因为散发怎么折腾也都是散的更开一点，倒也说得过去。所以纪子灵也不会计较所谓“衣冠不整”进宫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