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修竹（八）

    十八。

    自打庄王崩后，侯爷也不大去宫中的别府住了，而王上似乎也并不如同庄王一样任意揉捏，明昶隐约觉得，自己应该认识一下这位雍王。

    他自请调到礼部一个闲职，倒不是他没志气，主要是这两年莫辞阁的事情渐渐有了起色，他的精力实在不想分散太多。

    明昶正想着忽然一个卷起来的煎饼怼到他面前，他一惊:“谁？”

    “卷饼，城西新开的一家，这家你肯定爱吃的。”

    明昶捂着鼻子:“你算了，拿走拿走。”

    “真的，这家味道一直不错，你爱吃的。”云安又咬了一大口。

    “你刚说过刚开的，怎么就一直味道不错了，信你才有鬼。”明昶侧身躲开。

    云安大口大口的嚼着卷饼，艰难地吞了下去。

    “定之？”门口忽然探出一个头。

    云安抬头，摆摆手“妤公主”

    公西妤跳出来:“刚刚我看着那人就像你，若姐姐还不信。”

    “好了好了，就你眼尖。”楚若笑了笑:“见过司仪中士，见过大司空。”

    还没等他们两个说话，公西妤就跳出来:“若若你还记得他们的官职，我都不记得了。”

    所以女人的感情真是奇怪，刚刚进府的时候，两个人还闹了一通，如今又天天黏在一起。

    明昶笑笑道:“用心就好，你们来做什么？”

    “我们来——哇，这是什么。”公西妤一眼看到放到一边的卷饼，云安二话不说，直接把那个卷饼塞到明昶的口中，“这是给曦之的！”

    看着一旁公西妤气的乱叫，明昶一时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说起来，这个卷饼，还真的挺好吃的。

    一抬头，楚若正冲着他柔柔地笑着，明昶低头摸了摸鼻子，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

    笑容却冷了冷。

    十九

    宫中最近有传闻，说是太王太后得了风寒，缠绵病榻已是三四日了，把太医院急的手忙脚乱。

    王上都亲自祈福，希望太王太后早日康复。但太王太后表示想自己这个外甥女了，急召楚若入宫侍奉。

    明昶本以为，这个所谓的“入宫侍奉”接下来就是“入主中宫”，不想楚若过了两天回来，脸色显然不怎么好，连公西妤去找她，都提不起精神。

    那日明昶在书房寻书，楚若小心翼翼地提着裙子进来，犹豫了半天，也不知道究竟是想进来还是不想进来。

    明昶回头：“若若。”

    楚若没说话，只是轻轻的咬了咬下唇。

    明昶自诩也是见过宫里的宫妃，宫外就是他的姑母纵然当年病弱，明昶也听周围的人指指点点，有一阵子还流行过，女子们有事没事咳几声，后来读了书，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东施效颦”。

    楚若在其中纵然是清秀，但也绝对称不上是容色倾城。明昶自然也不在意这个，纵然楚若真的倾国倾城，又能在明昶心中的天平上加上些重量吗？明昶自认为不过一张皮囊，没什么用处。

    楚若见他半晌没有反应，忽而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轻轻拉住明昶的衣襟，眼泪渐渐的溢出来。

    就是这种眼神。

    干净的一眼能望到底的眼神，满眼的期待和委屈，柔弱和纯粹。让明昶仿佛能透过那双眼睛看见另一个人。

    他没法拒绝这样的眼神。

    “昶哥哥，姑母要我嫁给雍王，我不要嫁给他，我想同你走。”

    傻姑娘，那可不太可能。明昶想着，只是哄道：“殿下，楚太后娘娘是殿下的亲姑母，殿下背后又有荆国，必然不会亏待殿下的。更何况殿下进了宫就是王后娘娘，难道还有人敢欺辱殿下不成？”

    “我不要不亏待，我也不要当王后娘娘，昶哥哥，你带我走，你带我走吧”楚若不敢哭的大声，只能躲在明昶的怀里轻声啜泣着，仿佛在努力的控制，又根本抑制不住。

    明昶忽然一阵恍惚。

    “昶，一起走，一起走——”当年邯郸一面，临别时久久也是这样哭喊的。

    明昶想，兴许自己赌一把，也未尝不可，纵然死了——大不了也就是死了，谁没有一死呢？

    明昶顿了顿，抬起手来轻轻抚上她的发上：“若若且别哭了，再哭下去心都要碎了。”

    楚若收了收，却依然没有抬头。

    明昶无奈的叹了口气：“带你走怕是做不到，但纵然你入宫了，也一样可以留在我身边，你可愿意？”

    楚若猛地抬头，对上明昶的眼睛。

    这不是楚若想要的答案，她想要的是明昶去找宁侯，去找雍王，去找姑母，求他们赐婚。

    但楚若又似乎清晰的知道，若真的如此破釜沉舟奋不顾身，反而不是明昶了，这才是他。

    楚若脑海中疯狂的叫嚣着，拒绝他，继续闹下去，逼着他答应，不要受这种委屈，要是真的点了头，受苦的只会是自己。

    身体却仿佛不受控制一样轻轻一颤，不受控制的点了点头。

    “我愿意的。”楚若轻轻闭上眼睛，随后感觉到一片柔软细腻附上她的双唇。

    她想，此刻，至少在此刻，她应当是得偿夙愿，她应该是开心的。

    但为什么，反而眼泪更止不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