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修竹（三）

    修竹（三）

    过了两天是除夕，门外，各家都在放烟火，贴门画，自从上次的落水事件后，大部分人都不太和他家来往，却也知道心虚没来找事，姑父听了他的缘由，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不在意。

    “颜——念——久”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教。

    “啊啊”念久高兴地叫了两声，像是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好吧，三个字太难了，久，这个字最简单，久久。”

    “啊啊。”

    明昶无奈地叹了口气，忽然冲着他勾了勾自己的食指，比了一个“九”

    颜念久也学着他勾了勾手指。

    “对对对，这就是你的名字，九，久久，长长久久，就是祝福的意思。”明昶高兴地继续勾手指，“希望你在新的一年，健健康康，长长久久。”

    颜念久冲着他继续勾手指，笑。

    “好好好，我也收到你的祝福……”

    忽然，门被打开了，父亲走进来:“昶儿你看，今年家里来了贵客！”

    他从没见父亲那么开心过，向一边看去，是一位看起来二三十岁的男人，身上披着白狐裘，上绣着暗纹，随风飘来一丝有些陌生而冷冽的松木香。

    “快见过永安侯。”

    明昶心中一紧，纵然是他也听过雍国永安侯的大名，身为外姓，却手握雍国大权，以商人之卑得丞相之尊……最终，心中的惊涛骇浪到嘴边，，成了恭恭敬敬的一句:“见过侯爷。”

    “昶儿不必多礼。”永安侯的声音没有想象中上位者的傲慢，虽然带着化不去的寒冷，但也算的上柔和。

    只是他一时没懂那句昶儿是什么意思。

    “昶儿还不知道，他还小。”父亲说道。

    “是还小。”永安侯说，“但也不该耽搁了他。”

    “侯爷……有什么安排”

    “他还小，留在我身边吧，日后再安排。”永安侯轻轻侧头，按了按太阳穴。

    父亲又沉默了很久，明昶隐隐觉得他似乎在做什么很重要的决定:“永安侯安排吧，我得同昶儿单独待一会儿。”

    永安侯略一点头，转身出去，临到门口，父亲忽然说:“永安侯，无论如何，昶儿姓文。”他重重地咬住最后一个字。

    永安侯停下脚步，勾起一抹奇怪的笑:“是吗？”随即迈步离开。

    父亲有些呆滞地坐那儿，颜念久也安安静静的。

    明昶听出来了，父亲让自己和这个永安侯走，而且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以后要好好跟那位永安侯学习。”

    “嗯。”他低头逗弄念久，不想抬头。

    “以后你姓文，不对，你本就姓文……但不要对别人说。”

    “嗯。”

    “你……”父亲的终是把话咽了下去，“明天要赶路，好好休息。”

    “嗯。”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念久传染了，只会嗯嗯嗯。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明昶感觉自己好像还是不争气的滑出来一滴眼泪，又匆匆擦掉，父亲看见了肯定会骂他的。

    颜念久还在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有时不知道为什么，还会冲他笑。

    他像平时一样给念久洗漱，抱着他入睡，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二天一早，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门口——其实并不是那种雕金包银的华贵，就是木料看起来不一样，比普通马车大些。

    姑姑把行李交给他，其实也没什么好带的，他这真正想带的东西，也带不走，带不了。

    一一同姑姑姑父，道了别，父亲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该上车了，他停了一下，转向现在一边的念久。

    他才刚学会走路，腿还没有力气，不能久站，明昶弯腰抱了抱他:“快回去，你身子本就受凉了。”

    其实他知道，念久什么都听不懂，无奈地笑笑，可惜了，他还没教会他念自己的名字呢。

    不能再拖延了，他放下念久，转身上车。

    念久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啊啊的叫了起来，他努力不回头去看，念久叫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最后跌跌撞撞的要来抓他。

    颜卿连忙去扶，马车已经出发，念久踉踉跄跄的跑了两步，颜卿连忙拉住他，发现自己追不上以后，念久叫的声音更大。

    “啊——啊——加——久——”

    明昶的身体忽然一震。

    “久——”

    明昶忽然觉得自己撑不住了，想回头看看他，迎面撞上永安侯带着某种悲天悯人的目光:“你要回头吗？”

    “我……有机会回来吗？”马车很平稳，他却觉得颠的自己全身都在疼，“要……我回不来……你能让人照顾颜念久和姑姑吗？”

    “有。”永安侯笑笑，“放心。”

    明昶低头不语。

    “他很幸运了，现在追不上，长大了肯定能追上的。”

    “侯爷也是长大了追上的吗？”车子渐渐离开村寨，仿佛他的生命也走向一个新的阶段。

    “没有，那人根本不许我追。”永安侯喝了一口杯中的茶，茶烟蒸腾，留下一室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