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星火(十三)
星火(十三)
唐王，显然并不愿意躺在床上见纪子灵，横竖是坐在床榻边上的，只是冯公公谨慎小心的站在一旁，目光时时盯着。
见纪子灵进来，唐王的目光只是顿了一顿，微微皱了皱眉，最终也没有说什么，点头示意。
而看见跟在纪子灵身后的纪子扬，唐王小心翼翼维持出来的体面骤然崩碎，伸手猛地一击床榻，似乎是想站起来，又因为躺的太久没了力气，冯公公连忙手忙脚乱的去扶着他坐下:“你来做什么？！”
随后就是剧烈的咳嗽声，听着声音似乎是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似的，冯公公又是拿茶水，又是顺着气。
纪子扬愣了半晌，嗤笑一声，扭头就要走，就听那边咳嗽声，刚刚略有平复，就撕心裂肺的一句:“叉出去，把他叉出去——”
纪子扬转身就回来了，冷笑一声道:“你倒是站起来，亲自把我赶出去啊！”
纪子灵咳了一声打断二人小孩儿一样的争斗:“歇歇吧，再看不顺眼也都只能如此了。”纪子灵递了一个眼神示意让冯公公出去，冯公公只当没看到，扭头看唐王的脸色。
唐王冷笑一声:“出去吧，他们两个还那个本事把寡人弄死。”
“那可不一定。”纪子扬趁机煽风点火。
“你也歇歇吧。”纪子灵道，“来之前我怎么跟你说的？”
纪子扬情不愿的闭上嘴。
待屋子里只剩他们三人，纪子灵开门见山:“现下柔然王楼辰，合作起来有几分把握？”
唐王眼睛一眯:“你让寡人去和异族人合作？”
纪子灵道人都躺在床上了，还装什么呢:“得了，别说在楼辰火烧蓟京前，和柔然私下往来买卖粮草军马的不是你，当年四国联军刚开始时柔然都打不赢，那几年北边收成都不怎么样，怎么柔然反而越打越强。”
纪清本来就没给纪子灵多少“父亲”的感觉，更多的反而是一种压迫感，纪子灵自从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后，更加没法把他当父亲看，如今没有外人，索性连装也不想装了。
而纪清大约也明白之前对他什么样，十六年在外面都没怎么关心过，在纪子扬的事情暴露后匆匆忙忙把这个儿子找回来，纪子灵若是天天尽心尽力毫无怨言纪清才会怀疑有问题。
纪清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所以当年你在让冀国退兵的事情上推波助澜，是不满意寡人同柔然的往来？”
说起这件事，纪子灵实在有些心虚低声道:“当年让冀国退兵，只是怕你……怕联军冲昏了头，非要强硬下去，当年亦没想到，你会有所变通，同柔然私下往来……”
“更没想到盟军已经内斗至此，提出后撤，反而把问题暴露的更加严重。”纪清但。
纪子灵没顺着他的意思说，而是忍不住反问道:“王上不是也错算了柔然人，总不会是‘请’柔然人火烧蓟京的吧。”
纪清咬牙切齿道:“是——柔然人就是一帮翻脸不认人的狼，纵然如此你还想让寡人和他们合作？”
“不是你去，我去谈。”纪子灵道。
“凭什么？”纪清差点笑了。
“凭我是我——”纪子灵没再在此事上再纠缠，“夏天马上来了，等你勉强能起身了我立刻出发——朝中事务让阿扬帮忙吧，他好歹也跟着看了这么久了。”
纪子灵见纪清瞪着眼睛不说话，道:“瞪着我做甚——王上恨他们母子的背叛，难道我就不恨王上多年的忽视了？到如今了，且放放吧，糊里糊涂的说不定都能过去下，真摔了锅，大家一起没饭吃。”
纪清张了张口:“听说你最近提拔了不少文官。”
纪子灵只挑挑眉，示意自己在听。
“你想要文臣的支持——这无所谓，只是没有合适的选拔和升迁制度，一切靠你的喜好，就算真的选拔上来一群人，最后必然是结党营私，各自为政。”纪清道，“儒以文乱法，这话不是说说而已。”
“况且文臣之中有许多是别国人——不过是为了避难或者被迫来到唐国，当年文臣一起不受重视，一样穷没什么，若是其中忽然有人得了提拔，未必所有人都能不眼红，别以为文臣们清高到那儿去，利益足够大，谁也不清高。”纪清道，“寡人自知外敌在先，无力应付这些东西，你若觉得应付的来就来，不行就让他们滚下去，少把朝堂搞得乌烟瘴气的。”
“明白了。”纪子灵难得慎重地点了点头。
“还有庄月轩死前和周毓文单独聊过，至于他二人有什么计划，暂时探查不到。”纪清道，“周毓文那只老狐狸，小恩小惠不可能让他心动的，你且注意吧。”
纪子灵原封不动地告诉纪子扬：“听见了，你且注意吧。”
纪清沉默了半晌：“寡人听杜衡提到过——严重至此吗？”
纪子灵想了想：“也算不上，只是说来你兴许不信，人一生的寿数如何，自己多少有预料。”说罢又补了一句道，“善恶生死，父子尚且不能有所勖助，且随它去吧。”
大约自己也是大病一场，纪清对于这种此前从来不喜欢的丧气话，倒是难得没反对，眯着眼睛看了看纪子扬，倒是难得隐去了那一丝不甘的神色：“他真的行？”
“你们两个有毛病吧，扯我做什么。”纪子扬大喊。
纪子灵笑笑：“尽人事，听天命。”
这话说的纪清不爱听，但也只能如此。
刚回到东宫，就见杜衡在一旁翻着几本医书，明显是在等他的样子，纪子灵道：“这是有什么新发现？”
“你要去盛乐？”杜衡一针见血道，“依照现在金蚕蛊发作的速度，你很可能撑不到那儿去。”
“现在不行，以后更不行。”纪子灵摊摊手，“我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
杜衡沉默了半晌：“两件事，第一，唐王的中的毒中，我发现了些东西。”
“你纵然说与我听，我也是不懂医理的。”
杜衡摇摇头：“金蚕蛊的母蛊之血。”
纪子灵脸色变了变。
“他身上没有金蚕蛊的子蛊，母蛊血对他毫无用处——这是按理来说，若是那位夏姬娘娘下的毒，为的只是为了定期给解药，以控制唐王，这东西就很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