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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星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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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火(十)

    乐康胥有些僵硬地坐在下首,但是语气却不复慈祥,道:“臣不明白,为何殿下要拖延军饷。”

    此言一出,就是白翊都打了个哆嗦。

    他好歹也是将门世家,虽然没带过几年兵,但是也明白拖延军饷是件多严重的问题,轻则是军队实力大减,上下离心,重则是军队叛变。

    尤其是在唐国这样一个普遍重武轻文,军队实力强劲的唐国,纪子灵怎么会做拖欠军饷这种事情。

    纪子灵神色不变,只是微微皱眉:“拖欠军饷?本宫何时有过这种意思?”

    “难道是兵部那些人,欺上瞒下,骗了殿下与臣不成?”乐康胥明着是替纪子灵开脱,语气中却并不相信。

    “非也。”纪子灵道,“本宫下过旨意,说要“重新核算”军饷,既然要重新核算,多少需要时间,要准时的发放就有有些困难——放心,最多一月,到了日子就算没有核算下来,本宫开自己的私库,也必然补上,不会叫将士们挨饿。”

    纪子灵说了这话,乐康胥自然不好咄咄逼人,只听他道:“军饷有什么问题?怎么还要重新核查,是谁在殿下面前嚼舌头,又是军费过重一套,难道殿下真的信了?”

    纪子灵自然明白乐康胥担忧的是什么。

    什么军费过重,什么拖欠军饷,乐康胥最终害怕的,其实是纪子灵最近亲近文臣的态度。

    大约在唐国,文臣武将之间的对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纪子灵自然不能指望在军队中混迹了一辈子的乐康胥站在唐王的角度思考问题——同在朝堂上共事,文武张弛才是正道,根本没有什么不能化解的对立,也根本没有文臣起来了他们必然就要受打压的道理。

    纪子灵笑道:“是我信了别人嚼舌头,还是伯伯信了别人嚼舌头呀?”

    乐康胥仿佛被人戳中了心事,脸色骤然涨红。

    “此次核查军费,既不是为了拖欠军饷,降低军费,更是无稽之谈。”纪子灵道,“伯伯在军中多年,大约知道军中每人冬衣大概多少银两?口粮多少?”

    乐康胥对答如流:“各有不同,但最多也不过一两,口粮看是战时还是平时,平时一月每人两斗左右,若是战时要多些,还要防备着敌人来抢夺,要多存”

    “便是如此,也断不会有每人冬衣五两,一月要半石的状况吧。”纪子灵道。

    乐康胥骤然瞪大了眼睛:“什么?”

    纪子灵连忙道:“涿阳侯稍安勿躁,兵部呈上来的确是如此,想必是下面层层都想要多报些,于是到这儿就成了这样。”

    涿阳侯向来看不惯这种贪腐的现象,破口大骂道:“禄蠹!”

    “所谓军费过重,很大一部分问题便是这么来的。”纪子灵道,“此次要核查军饷,也实在是迫不得已,若是装做没看到,或者不问,只怕之后朝中之人觉得本宫看不出问题,是以相欺,届时军饷水涨船高,受人非议的还是涿阳侯和将士们。”

    “这些混账!”乐康胥怒不可遏,“我们在前面出生入死,他们倒是在后面到处搜刮!”说道激动处,乐康胥抚掌余额,“你可知道,一个兵士死了才能分几两抚恤银?才五两,够做什么的!家里一家老小都靠着家中妻子做活补贴,哪里够?就这点银两还常常被蓟京这些贪得无厌的蠹虫克扣!”

    “所以乐伯伯才要收养许多义子吧。”纪子灵道。

    纪子灵自然明白,在整个唐国的大风气下,军队的补给军饷不可能真像乐康胥说的如此严重,但既然是来告状的,自然是要往严重里面说,但纪子灵可不是来激化矛盾的,隧道:“乐伯伯以为,为何文官们要贪污,甚至将主意打到了军饷上?”

    乐康胥道:“此事臣可不敢说。”

    纪子灵笑了笑:“想必涿阳侯也是听说了,本宫要私放一个行贿受贿,贪污军饷的囚犯出来——而且此人还是个冀国旧人,当年逃到唐国,父王仁慈收留了他,还给了他个官做,不想他却作出这等事情。”

    乐康胥轻轻地嗤了一声,并没有评论。

    “而本宫不过是与和峤有同门之谊,都做过林夫子的弟子,所以出于私心放了出来,来助本宫打压武将,方便夺权?”

    显然乐康胥信了这个说法,只是不方便在纪子灵面前说而已。

    纪子灵道:“和峤来了唐国,并未受到重用,不过是一个小小县官,只是因为靠近边境,才能接触到军饷的事情。而唐国最低等的县官,一月也是五两银子。”

    “军士们死了才有五两银子。”乐康胥忍不住反驳道。

    “非也,在军中,吃住皆无需他们费心,而更没有什么人要打点。这五两银子,要供官员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官府内的上下,从捕快到师爷,都要指望这这点钱,若是到了年节需要打点人,官员送礼,或是突然遇上饥年灾荒,上面赈灾的银钱下不来,总不能叫百姓饿死。”纪子灵道,“乐伯伯且算算,够也不够?”

    乐康胥没说话,只是皱着眉。

    “何况这两年天下都在打仗,粮食的价格涨了又涨,文官的俸禄却一点没有变化——更不说朝中但凡有人提起增加俸禄,立刻被打压下去。”纪子灵道,“无非要么从百姓手中夺,靠火耗和踢筐,要么靠受贿和贪军饷。”

    “当然。乐伯伯不了解这些事情也正常。”纪子灵道,“文官再苦,苦的也是小官,军中再富裕,富裕的也是将领。朝中的大官永远不缺什么,而纵然给军中拨款再多,最底层的兵士也占不到多少好处。”

    其实这话纪子灵不该说的,乐康胥并不像雍国的昌爻,是真的从底层起来的将领。乐家在唐国也是累世王侯,纵然在乐康胥这一代才到了顶峰,之前起码也不会在外物上短了什么。

    自己说这些,倒像是在责备乐康胥似的。

    实在是之前同和峤的谈话,给了纪子灵太多感慨。

    和峤当时已经在天牢,纪子灵看过他的案子,受贿行贿的金额大到让他都看了心惊——毕竟和峤的官职并不高,然而在下狱抄家时,却几乎没在家里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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