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崔嵬（四）
崔嵬（四）
至三月，南诏事毕，定侯凯旋。虽说结果诸位都没有疑问，却确实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大约是因着定侯不小心查到了长安侯的事情，带后来，虽然南诏人没给他们填什么乱子，却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意外”，定侯暗中通报王上后，文徵同秦非淮商议，秦非淮特意派了自己手下的暗卫去保护定侯的安全，但作用如何却也说不好，毕竟文徵对于秦非淮的暗卫大部分不屑一顾，故而文徵多少有点担心定侯本人的人身安全。
实际上此事多少是有点冤枉秦非淮的暗卫了，文徵平日里接触的最多的，是秦非淮待在身边的那个叫“冬”的暗卫，那人刚好和文徵同岁，据明昶说并不是出身秦非淮的“疏影”而是有一年忽然就出现在了秦非淮身边，直接做上了秦非淮的贴身侍卫的位子，本来年纪就不大，又是来的莫名其妙，自然疏影的人不是很看得惯他。据说他和疏影的那帮人练过几次，疏影的人也也转变了态度，毕竟暗卫是强者为尊的地方，也再没人有什么异议。
而文徵自然不会见那些暗卫，只和这个“冬”过了几招，虽说打的有来有往，但文徵对此的评价并不高，文徵私下里和文徽提起过：“那个冬的武功是正派的路数，规规矩矩，在军中强身健体，和同僚见招拆招尚可，但真的说到杀人，他的招式之间没有要人性命的凌厉，疏影的人也就不过如此了。”
而事实上一来文徵自己的师父严双就是疏影里顶尖的剑客，而文徵于武道上也向来算是有天赋，用他的武功来评判疏影那些从小苦哈哈地长大的暗卫，本来就有些强人所难，而暗卫们当年和冬比武，自然不可能用上杀招，总归就是束手束脚，故而把暗卫的实力也略有减损，两相比较才让文徵有了“秦非淮手下那些做情报的还成，暗卫们却都是一帮饭桶”的错觉。
总之文徽好歹是平安归来，阳平侯和世子、连同宫中的吴太妃娘娘被特许在出城迎接，因着文徽素来在咸阳城里的名声不错，又有阳平侯世子和王上迎接，都是难得一见的人物，以至于城楼下甚至还能看见不少百姓探头探脑，本来依着规矩防止有什么敌国奸细或者刺客，应当把街道的人清了，不想文徵大手一挥，只叫军民同乐，也哭苦了京城的御林军，连带着宫中禁卫都不得不抽调一部分不得不担起多少年来最难的一次防卫任务——经常是被街边的百姓挤来挤去。
纪子灵本没想着在这种时候出头露面，却觉得这种安排实在有点不太妥当，不想前一天晚上文徵来了，纪子灵知道如今他正在兴头上，但也只是委婉地表示：“宫中安排妥当了？”
文徵从袖笼里掏出一块令牌递给他：“加上这个就妥当了。”
纪子灵接过令牌，看着上面黄金的铭文，道：“这是做什么。”
“城北大营的调兵符。”
纪子灵沉默了半晌：“这东西你敢给我，不怕御史台那边骂了？”
“明日对外只说你同寡人一起出城，替身已经找好了，届时你只在王宫中防备太后就好了。”文徵道。
纪子灵道：“你故意调走宫中禁卫军的？”
“不然我也不会用远水来解今渴，宫中禁卫被长安侯几次插手，到底其中有多少长安侯的人连我自己都算不好，只能大部分调出去，留一部分在宫中，也好引诱长安侯，阳平侯和吴太妃的立场不一定，故而只能把他们都带出去，宫中能解决，再放他们回来，解决不了，不要和长安侯死磕到底，你是唐国太子，他们不敢真的动手，我只逼着阳平侯和吴太妃同太后划开界限，再徐徐图之。”
纪子灵思索了很久：“如果太后和长安侯在宫内动手，想要扶持阿瑛或者是他们自己的孩子上位，必然不可能仅仅是把持宫中这么简单，明日接风宴上”
“有刺客，这是必然的，明日接风宴杀了我，最好一并杀了定侯。”文徵道，“放心，我应付的来。”
纪子灵想了很久，道：“明日宫中只有我？”
文徵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不是我不肯信他们，而是怕旁人不肯信我，届时若有人和你争执，反倒是给你添了麻烦。”
纪子灵了然。
明日宫中的事情必然是凶险万分，甚至很可能会各种传言到处飞，重要的不是文徵信不信留在王宫中的人，而是留在王宫中的那些人，在听了一大堆真假难辨的消息后，信不信他能平安归来。
纪子灵沉默了许久：“明日我的那位替身不会出错吗？”
“放心，总能弄成八九分相似。”
纪子灵摇摇头：“总归不安稳，且叫厨房明早拿个些蟹来。”
文徵张了张口，终究没说出不好。
他来的晚，二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现下已经是月过中天，等二人讨论完某一个问题后，忽然陷入了某一种无声的沉默。
文徵忽然道：“届时总归是要随机应变的，提前再多也没什么用。若是若是在城外接风宴上，我出了意外”
“慎言，这种事情经不起说。”
“假如、只是假如，如果文徽还活着，长安侯和太后多半斗不过他背后的吴家的，我的诏书留在蕲年宫书架的暗匣里，太后和长安侯随意处置，只是如果有可能，让明昶把文瑛送走，也不必接回来了，就让他在民间过一辈子吧。”文徵道，“城北大营的手令在你手里，叫他们护送你回唐国，之后的事情我只怕只能下辈子帮忙了。”
纪子灵轻轻咳一声打断他的话：“行了，现在还不到你托孤的时候，休息去吧。”
文徵恢复了平日里笑嘻嘻的样子：“不留我在这儿歇息？”
纪子灵难得回复了一句：“明日要早起，我怕你有心无力啊。”
二人闹了一会儿文徵起身要离开，临行前纪子灵抵在他的肩上，只低声说了一句：
“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