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圄 (三)
囹圄(三)
纪子灵几乎记不起如今是第几天了。
之前他还会在墙壁上刻记号,不过自打某一次,发觉到若是实在饿的难受,不如睡了,自此昼夜颠倒,再记不起来。
能睡着倒是好事,可怕的是某一次他刚想睡去,却听见巨大的拍击栏杆的声音,他打眼看去,一个模模糊糊的白影站在牢门前。
纪子灵嗤笑,他自然知道,只是有人不愿意看见他好过,故意弄这么一出,想着不如等他敲累了,就直接睡去,结果一闭眼睛,那个白影倒是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纪子灵暗骂一声。
他已是不知道多久没睡过一个整觉了。
隐约觉得梦里仿佛在某个小舟上,在一片江面上晃悠悠地荡着,船头立着一个黑衣的船夫,纪子灵怎么喊他他都不肯应答,只往前面划着船。
一阵一阵的冷气升上来。
船忽然晃得剧烈起来,那个船夫终于叹了口气道:“那就放你回去吧。”随后直接跳入水中。
小船晃的更厉害,纪子灵直接被翻进了水中,一片冰冷而潮湿的黑暗与窒息。
郎中擦了擦头上的汗,道:“没什么大事了,这几日每天吃两副药,这位公子体虚,切忌大补。”
这话说出来,整个房间的人都松了口气,提着许久的心终于落了。
“那怎的还没醒?”林别问。
“兴许只是太过疲倦,但脉象已经平稳,不必担心。”
林别叫下人拿了银子来赏,郎中千恩万谢的走了,林别又吩咐人去库房将几支参取了,不想下人还没走,就听见一个威严而沉稳的声音:“刚刚说了不要滋补过甚,转眼就忘了。”
林别连忙起身:“大伯。”
林相摆摆手:“既然他已无大碍,你也该去见见你父亲。他风寒未愈,你倒是到处跑。”
这话林别也不敢喊冤,只告辞了快步去了另一个院子。
纪子灵怎么也没想到一睁开眼睛看见的是林相。
刚刚醒来,仿佛血腥的味道还残留在身上,胃里似乎还有某种熟悉的抽痛,仔细感觉却又觉得好像只是自己的幻觉,口中是浓重的苦味。
“感觉如何?”林相开口道。
纪子灵自然明白问的是自己的身体,却不知怎么莫名其妙答了一句:“大梦初醒。”
林相道:“事关宫中,相府保不了你一辈子,你可有自保的法子。”
纪子灵缓缓点了点头。
林相不再多言,只说让他好好休养。
林相背对着门口投进来的光,光影模糊之中,纪子灵看不清他的面容。
林别第二日来看他时,面带倦容,见他醒了,状态看起来还不错,道:“亏得你命大,能活到父亲说动王上。”
“林夫子怎么了?”纪子灵道。
“风寒,不打紧。”林别道。
纪子灵不再多问,忽然说:“长风呢,他回安昌伯爵府了?”
林别愣了半天,没说出来话:“他——”
半天没有下一句。
林别不是惯于说谎的人,一时也编不出,纪子灵也明白了。
“什么情况。”纪子灵无奈地说,“总该叫我知道吧。”
林别犹豫一下,说:“大概是他们没多久遭了人……总之,长风在某个晚上来相府门前,侍卫看见一个浑身是血,双臂尽断的人过来,含含糊糊地说要找林相。”
“侍卫怕耽误事情来报,大伯没传到,我夜里歇的晚出去了,他放下口中衔着的一节松枝,说请我去救你。”林别道,“本来,听父亲说这两日你没去学宫,就觉得不太对。”
“哦,长风还说,他没保下安昌伯府那些旧人。”林别道,“他对不起你,他……相府也确实请了人诊治,太晚了……”
原本他以为只是因为曹德妃和范昀结盟,而送走了乐浪公主。到底曹德妃和王后都死了,范昀恐慌归恐慌,若此时有林府出面,再有唐国质子的身份,却不一定真的赶尽杀绝。
但想明白另一通阴私。纪子灵就明白范昀必然不仅仅是动了杀心这么简单,别说林夫子,就是林相亲自出面,都未必保得住自己。
而自己能死里逃生,林府该又出了多少力?费了多少周折?
“无碍。林夫子在其中游走求情,已是无以为报。”纪子灵道。
“也是你命好。”林别道,“前两天王上忽然反悔,不顾大伯反对,派兵追回文徵。”林别压低声音道,“雍国使团被偷袭,不想根本没想着跑,而是直接整装,打了回来,父亲以不可交兵于雍,而无礼于唐为由,才让王上将你放出来。”
“到底是……算了,他就从来没听过。”纪子灵道。
林别一时没听懂,纪子灵只摇摇头,不欲多解释。
纪子灵刚有力气走路,直奔隆昌广而去。
云安不在他倒也不意外,只和店里认识他的小厮说:“叫你上边的人来,无论是传说中永安侯的那个叫‘疏影’的那支暗卫,还是雍国的什么人,我送给雍国一份大礼。”
小厮立刻收了嬉皮笑脸,道:“请纪公子稍等。”
不一会儿,明昶相迎:“殿下。”
纪子灵单刀直入地说:“找个女孩子,应当是丙申年出现在民间的,不会是太贫穷的人家,但也不会太显眼,可能和国舅府有些弯弯绕绕的关系。”
明昶道:“记下了一下,只是这礼在何处?”
纪子灵轻轻嗤笑一声:“她是平侯和曹太妃的女儿。”
明昶也掌管暗卫多年了,怎么会不明白这个的价值,试探性的问:“找到了殿下打算怎么处置?”
“难道让她离开?”纪子灵嘲讽道,“自然是带回来好吃好喝的供着,平侯肯不肯留我一命,还指望着她呢。”
明昶笑笑:“殿下大难不死,平侯又怎么能奈何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