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四)
草木(四)
纪子灵倒是能理解为什么王后要这么做,只是隐隐觉得事情未必像想的这么简单。道:“今日天色也晚了,发生了这种事范昀明天肯定要来问问,既然是王后的事情,不如同他商量一下。”
文徵脸色一直都不太好看:“有个这么没脑子的母后,范昀这些年怎么忍过来的?我们真死在里面难道她真能一身轻松?半点不担心冀国怎么和雍国唐国解释?”
“放心吧,江海居的人只有两种死法:自杀和病死。”纪子灵道,骤然放松后,一阵困意涌上来:“行了,回去吧,秋水再拿一床铺盖……哦,我忘了她伤了。”
“那直接睡嘛。”
纪子灵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你安分点。”
“肯定的肯定的。”文徵兴奋地揽着他回去了?
出了这样的事,范昀无论如何都要来问问的。宽慰道:“还好昨日夜里忽然下了小雨,火势没起来,不然真是……”
文徵脸色不太好看,显然还在气王后的事情,纪子灵摆摆手,长风送了那节用过的火折子:“这便是那个纵火的人留下的。”
“纵火?确定了?”范昀道,“宫里倒是说是晚上有风,烛火不慎点燃了帘子。”
“我夜里没有留灯的喜欢,火是从窗边起来的,点燃了桌前案几上的杂物。”文徵冷笑道:“外面还下着雨,哪有那么容易起火。”
“这……”范昀似乎也有点为难。
“当然,内务府肯定一口咬死说是不慎起火。”
范昀无奈:“这火折子也说明不了什么,宫里的都是这个样子,我再叫内务府仔细查一查。”
“倒也未必。”纪子灵道,“你且闻闻。”
范昀在竹筒口处扇了扇,疑惑地抬头,看着纪子灵,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
“这……母后确实因为不喜欢樟脑的味道,特意让内务府定了没有樟脑的……”范昀认真道,“此事我去内务府和母后的凤阳宫核对,倘使、倘使……我必然给你们一个交代。”
文徵道:“算了吧,你以后少来就是了,估计王后觉得是我们嗾使你和他对着干,这么一来她不是更恨我们了。”
“我自己的决定,没有连累其他人的道理。”
纪子灵道:“这用过的火折子你拿走吧,想必放火的人也意识到不对了,昨天还特意派人回来找,只不过没找到。我和阿徵也无心拿这个当把柄,你自己回去交给王后,让她处理吧。”
范昀沉默了半晌,接过火折子:“抱歉。”
纪子灵摇摇头:“不必。”
范昀道自己要去处理火折子的事情,告辞离开。
虽不知道范昀究竟和王后娘娘说了什么,只是出宫建府之事却成了定局。
本来应当是另建王子府,但不知怎么,范昀似乎很匆忙,最后竟然是改建了旧日一位侯爵的府邸,前后不到一个月就要完成离开了。
此事之所以那么着急,想来是有些这次起火的缘故的。
府邸建成,乔迁设宴,纪子灵与文徵二人自然在受邀之列。时值端午前夕,处处挂艾熏虫,纪子灵总觉得近几日衣裳上尽是艾蒿的味道。
秋水道:“长宁前日回安昌伯爵府,给殿下把雍国送的东西带来了,奴婢见里面有几件夏装,不如改日去二王子的温居宴,穿那个去?”
文徵道:“随意,我什么时候在意那个了。”
秋水道:“还有一件儿是专门说了给纪公子的呢。”
纪子灵颇为惊讶:“给我?”
“是,长宁说伯爵府的人特意嘱咐,有一件是给唐国太子的。说是永安侯亲自添的。”
文徵对这个却忽然起了兴趣:“估计是永安侯感谢伯羽多年照拂,快让我看看。”
秋水连忙去拿。
文徵本以为应当是礼服一类,却不想是件鸦青色的窄袖直裾的暗纹锦袍,通身的松竹暗纹,只有袖口衣摆处用金线绣了山岳高城。
文徵看了半晌:“秦非淮这是送你件骑装嘛?”
纪子灵笑笑,接过摇摇头:“永安侯有心了。倒不是骑装,唐国在北,同柔然多有往来,柔然人的箭袖胡服,原本只是在军装中学了来,后来唐国财政紧张,宫中自然要做表率,裁去宽袍大袖,这种衣袖稍稍改宽一些,就是宫里的常服,上行下效,也就成了唐国风靡的款式,在这边看来倒有点像骑装。”纪子灵细细打量着,“岁寒三友,北方的名山大川,高城深水,都是那边爱用的纹样。”
纪子灵将锦袍递给秋水,示意要试一试,秋水替他理着衣袖,纪子灵道:“袖子有些长了。”
“永安侯到底只见过你一面不是。”文徵道,“在赴宴前送内务府改一改?”
“算了吧,内务府未必肯认真做,再白白糟蹋了衣裳。”纪子灵道。
秋水犹豫着开口:“奴婢倒可以一试,只是这袖口绣了金线暗纹,改起来麻烦,只怕来不及,秋月毛手毛脚的,再毁了衣裳。”
文徵道:“算了,你摔的伤刚好,明天我们把衣裳送隆昌广去,找云安帮个忙,隆昌广替宫里采买过衣裳首饰,云安认识的人也多,肯定能找到能改袖子的绣娘。”
纪子灵脱了锦袍,给秋水:“也好,不过此事赶早,不必明日,今天就去吧。”
虽然隆昌广和春风拂槛都有可能见到云安,但锦袍是送去隆昌广方便些,且今日出宫晚,也没有多少心思,跑春风拂槛玩一玩。
隆昌广做的是达官贵人的生意,,自然不比春风拂槛车水马龙。去时只有个少年窝在柜台里,年纪看起来比文徵还小,若不是在柜台里面,文徵还要以为是客人。
文徵本是在门口就喊了声:“云定之——”赶忙被纪子灵拦了。纪子灵上前问那个少年:“你们掌柜的在春风拂槛呢?”
那人连忙起身,纪子灵这才看出来,意识到此人可能是哪个达官贵人家的世子,跑出来玩的,毕竟没见哪个小厮能穿上绸子的。
那人十分谨慎,恭敬地答道:“定之兄这几日回咸阳述职,替他看几天隆昌广的生意。”
纪子灵松了口气,文徵随口问道:“秦非淮把他叫回去的?”
“这……”
文徵皱了皱眉:“这还要瞒着啊。”
“当然不。”那人一笑,从柜台中走出来,标准地行礼:“草民明昶,见过二位太子殿下。”
文徵这太子倒是当了几年,第一次遇上真拿他当太子拜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倒是纪子灵连忙扶起他道:“不必不必。”
明昶起身:“二位殿下今日是来?”
“哦。”文徵从长宁手里拿了盒子,“这里没有件锦袍,过两日要用,只是袖子太长,要改一改。”
纪子灵解释道:“本来不必劳烦定之兄,只是袖口的花样有些特别,怕侍女毛手毛脚的弄坏了,过两日就要用。想着隆昌广,想必认识些技艺高超的绣娘,也不知方便不方便。”
“隆昌广有自己的绣坊,自然没什么不方便的。”一旁的小厮连忙要接,被明昶拦了,问道“袖口处没做标记,改多少怕绣娘们不知道,不如殿下穿一下,做个记号?”
“好。”纪子灵接过锦袍披上了,本以为是小厮上来做记号,不想明昶走上前,在袖口出比量一下掐了一个细小的褶皱:“可以了,最晚后日,送到安昌伯爵府上?”
“不必了。”文徵摆摆手,“我们自己来拿,天色不早了,走了。”
明昶连忙相送,临到门口,文徵忽然问:“秦非淮没给你们官职嘛?”
明昶垂头道:“侯爷有意再锻炼我几年,至于定之兄,以他之才,是迟早的事。”
文徵笑了下:“这么妄自菲薄做甚,留步吧,不必送了,隆昌广还有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