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五)
花朝(五)
整整一晚上,纪子灵就没睡好。
先是反反复复检查那面墙有没有什么漏洞会透光什么的,又是听着隔壁的动静到很晚,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梦见中间的墙塌了,第二天一早儿文徵和他打了个照面。还没继续梦下去,文徵一早起来习武,又把他弄醒了。
纪子灵也挺无奈的兴许,文徵声音没那么大,只是他睡的浅,隔音又差。又躺了一会儿,横竖睡不着了,只得起来洗漱。
出了内间,结果发现长风又不在,自己整理完出去,见长风和文徵在院子里,拿着剑比划着什么,长风居然难得会有回应,虽然也就是几个字几个字的说,
文徵看到他:“睡得如何?”
“不好。”纪子灵也不想客气了。
“那怎么不多睡会儿?”
纪子灵道:“你们一大早儿就在这儿乒乒乓乓的,我要睡得了才怪了。”
文徵岔开话题:“你说霜锋的弱点是什么?”
“背。”
文徵似乎仔细想了想霜锋的样子,认可的点点头:“所以面对霜锋就不能退,退了反而扬其锋芒。”
“嗯。”
两个人头上都有些汗,想是更早就起来了。纪子灵道:“我原以为你调了个侍从,结果你点了的个陪练来。”
“你又不肯学,只好调个人来保护你了。”
“倒不像常年拿兵器的手。”纪子灵道。
“削了。”长风道。
“什么?”
“长风的意思是,他们这些人,手上的剑茧是要削掉的,不然别人一眼就看出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了。”文徵道,“下次严伯来,我再跟他对一次。”
“难。”长风道,“霜锋的弱点,他清楚,想近身,难。”
他们再往下说的,纪子灵就听不太懂了。纪子灵觉得无聊,不如早点去学宫呆着。
结果到了学宫,发现居然还有比自己来的更早的人。
范煜似乎很早就来了,整个学宫就两个人,纪子灵进去的时候,正对上范煜的目光,躲不掉了,道:“太子殿下。”
范煜冷冷地哼了一声作为回礼,没再跟他多说一句话,衍之又不在,纪子灵也摸不透这个太子,只做全了礼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人陆陆续续地来了,林夫子都来了,范昀和文徵居然还没来。
他们两个又跑哪儿去了?
长风也到了,尽管纪子灵曾经跟他说过实在不想陪读他不来也行,他又不是没手没脚,长风大概觉得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纪子灵压低声音:“文徵呢?”
“被人安昌伯府的人叫走了。”长风道,就要去拿箱子里的砚台。
“我来我来。”纪子灵赶忙阻止他,长风已经弄碎过他原来砚台了,这个是文徵给的“海上升明月”,再弄碎了纪子灵就真的欲哭无泪了。
直到下了学文徵和范昀也没过来,倒是没走出多远,听见远远的一句:“怎么,文徵躲起来了?”
纪子灵停下脚步,见范煜脸色难看地站在一边,身后是两个侍从。
长风不动声色地往前了一步,纪子灵拦下了:“安昌伯府急召,太子要有什么要紧的事,转达也是一样的。”
“哦,那还请纪公子转告文徵,到底这儿是邯郸不是他的咸阳,是龙是虎,他也得盘着,更重要的是……少打范昀的主意。”
纪子灵笑笑:“虽然听不太懂太子的话,但太子说了,一定转达。”
待纪子灵回到质子府,也没看见文徵的影子,长风问道:“要我帮忙?”
“不必。”纪子灵道,“到底这是文徵的事,不清楚情况妄动反而容易添乱,什么事等文徵回来再说。”
更重要的是,倘若文徵回不来,或者直接跑了……他不可能为了文徵的事再把自己搭进去。
一进院子,就见两个长相颇为讨喜的女子迎了上来,盈盈下拜道:“奴婢秋水,秋月见过殿下。”
纪子灵被这一句殿下弄懵了。
“不用不用。”长宁不在,纪子灵只好问熟识的一位洒扫宫女,宫女道,“刚刚有位大人,说这两位以后就是伺候纪公子的。”
“大人?”
“是生面孔,奴婢也不知。”
纪子灵一阵头疼,文徵刚给他安排了长风,不太可能再往他身边安排人,这又是宫里的人送的,大概不是范昀就是范煜。
范昀似乎最近自己都自顾不暇,大概就是范煜了。
云德刚被他指使走几天,这就等不及外往他这儿安排人了?范煜和文徵闹别扭,非得扯上他做什么?
而且,看这两个人姿容姣好,一看也不是干活的样子,说其心“昭然若揭”都算轻的了,纪子灵好歹也是在宫里长大的,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范煜这又是做什么,安排人监视?总不能安排的这么明目张胆吧。挑拨文徵和他的关系?纪子灵清楚自己寄人篱下,自认为不会傻到为了两个女人和文徵闹掰了。
为了防止他逃跑?纪子灵暂时不觉得自己有跑掉的能力。为了防止文徵逃跑?那送人给他干什么。
纪子灵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拒绝了她们说来布菜的请求,纪子灵自己一个人用过了午膳,下午刚刚摊开纸,秋水……还是秋月来着,主动过来道:“奴婢为殿下研磨。”
“称公子就行,不必了。”这一口一个殿下的,叫的纪子灵心慌。
“奴婢为公子研磨。”她再次道,就差说个“求殿下成全了。”
“你磨吧。”纪子灵放弃了,本想着应该避避嫌,却发现自己每移开一点,她就凑上来一点,纪子灵又怕躲的太明显了伤了人的心,索性念叨了两遍“身正不怕影子斜”,由她去了。
“公子,您看这墨汁浓淡可好?”秋月柔柔地说。
“好好,正适宜喝。”
“公子真爱开玩笑。”秋月笑道,“姐姐泡茶的手艺比奴婢好,等下让姐姐泡给公子。”
“好好,我等着写字呢。”
秋月一笑,告退了,出门正巧撞上衍之有点复杂的神情,秋月拜见了,衍之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秋月刚走,衍之用探寻的目光看了一眼纪子灵:“刚来的?”
“嗯,宫里送的。”
衍之似乎有点惊讶:“太子?”
“谁知道呢?”
“文徵不介意吗?”衍之道,“对了,刚刚我来还没看见他。”
纪子灵顿了一下:“介意啊,怎么不介意?”说着放下笔,“你以为怎么没看见他呢?”
衍之道:“正常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兴许是和文徵闹别扭,正在气头上呢,我劝劝他就是了。”
“算了,既然正在气头上,不是越劝越生气?”
“那也总不能就让你和文徵这么别扭着。”衍之道。
“不说这个了,你今儿个来是做什么的?”纪子灵道。
“没什么大事儿,上次的水晶糕想的紧,想自己试着做做,带来给你们尝尝还缺什么,我好再改。”
“好,我尝尝。”纪子灵放下笔,那边秋水端来瓷盆给他盥手,纪子灵一时有点儿不适应,别说来邯郸,就是在唐国,自己身边的人没多久就换一批,也没有人这么个侍候法儿。
纪子灵尝了一块道:“我尝着都是甜的,也不会评价,不如你留在这儿,等文徵闹够了回来,我让他帮你尝尝,他会吃这些东西。”
“也好,那就不打扰了。”衍之道。
待文徵回来,天色已经渐暗了,纪子灵本以为文徵今儿不会回来的。
纪子灵没问他一天都在哪儿,只是说:“衍之刚刚送了两块自己做的水晶糕,请你尝尝,指点指点。”
“哦,放哪儿了?”文徵的声音很平静,纪子灵抬头看了看他,“我想着你会高兴些的。”
“我倒想,今儿我被关在安昌伯府一天,谁高兴得起来?”文徵不耐烦地说道。
“关?关你做什么?”纪子灵诧异道,“今儿也没什么啊。”
“他们说就是把我关起来,才没发生什么,安昌伯说怕我去找范煜的麻烦,连我母后都帮着安昌伯说话,我都应了他们不会去不会去,我的话就这么信不得?”文徵愤恨地踢了一下石凳,“怎么范煜一出事,就是我的毛病,谁招他了!”
纪子灵想着,还是把范煜的话缓缓再跟他说,要不文徵的性子,怎么也得闹一闹。
隐约听得些宫人带着哭腔的焦急声音,纪子灵刚想问问外面怎么了,就听见范煜气势汹汹的一声:“文徵!你给我出来!”
质子府的其他人也都听见了,跑出来看热闹。
“太子殿下,您消消气吧。”一旁的宫人拦也拦不住,个个哭丧着脸,“别去找文公子了。”
文徵的脸色也顿时黑了下去,扭头就看见范煜身后一大堆神色惊慌的宫人,连带着范昀也跟着劝。
“这么大个阵势,带一堆人来我这儿堵门子撒气……”文徵刚站起来还没说完,纪子灵还没等说什么,就看见范煜冲进院子里来,宫人是又想拦又不敢拦,生怕磕着碰着自己承担不起,范煜抓了石桌上的盘子就甩在文徵身上:“一次两次,你少往我身上甩屎盆子!”又转头见纪子灵气定神闲地坐那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原以为你是安分的,结果舌头也是长,心也是黑的,难怪唐国烫手山芋似的把你送过来!”
这一下把本就糟心的文徵也给惹毛了,范煜本来也不是常年习武的文徵的对手,被文徵抓着领子就摔在了地上,还没等他起来,文徵一脚踩上去:“你哪儿来的毛病!跑我这儿来装你的太子爷!”
宫人们这才慌了,纷纷跑过去,有的想劝文徵放开,有的想把文徵推开,范昀也过来劝。长风没上去拉架,只是现在纪子灵身前,把各个往这边移的宫人挡了回去。
范煜确实比不过文徵,但他满肚子的气撒不出来,死死地抱着文徵的腿,又有宫人推推搡搡的,文徵一个没站住,直接倒在地上,范煜的手直接对着脖子就掐了上来。
文徵大骂了一句,动了真气,去摸放在一旁的剑,慌乱之中只摸到剑鞘,伸手就往他身上砸去。
“快去找人啊!”宫人吓的赶紧把剑拖走,“一会儿出人命了!”
“住手!”王后带着宫人侍卫赶到,宫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去,战战兢兢地跪作一片,侍卫上去把两个人拉住,“成何体统!”
“你看看你,看看,哪里有个太子的样子!”
范煜也冷笑一声:“母后还是去关心你自己的儿子去,本宫不像太子,不正和了您的意!”
“这说的是什么话!”王后道。
“母后,王兄只是一时生气,才说错了话,您别生气。”范昀道,“王兄,你倒是说句话啊。”
范煜挣开侍卫道:“你们好好母慈子孝去,少管我的事,本宫倒更乐意!”说着就直接甩手离开了。
纪子灵缓缓道:“娘娘家事,在下可否回避?”
王后整理了一下易容:“不必了,昀儿,扶着母后回去。”又对左右道,“帮文太子把院子收拾了,像什么样子?”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