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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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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寻桃觉着气急攻心。

    他连躲都不躲啊!

    簇簇火苗燃上心头,好似有一股股的热气往天灵盖蹿,连同着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捂着因气恼起伏不断的胸口,朱唇张合翕动间想骂几句话,可启口却吐不出半个字。有气无力,大抵是气的。

    于她再一次举起竹枕之时,春锦忙忙上前阻拦。

    说,她这般打会把人砸死。

    那一瞬,她动作一滞。

    纵使有万般怒火自心间烧灼,到底还是丢去了手中的竹枕,而后大步离了北山院。

    十余年。

    活了十余年。

    寻桃还是头一次似如今日这般,遭人气得说不出话。头昏气闷,甚大口喘息都久久没能平息于心底翻腾的团团躁气。

    她三步作两步走得极快。

    尤是当听见那阵细碎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那刻,复又加快了脚步。

    别在腰间的香囊上头的小铃随行走叮当作响。大抵是走得太快了些,那股子闷在胸口的气非但良久未得舒缓,反倒积压而起愈攒愈多。

    她越走越快,而后干脆捞起裙摆小跑起来。

    直通延三门的宫道较为狭窄,至多只供三名宫人并肩而行。

    悠长的宫道两侧朱墙耸立,因是出入皇城所经之路,是以宫人总是来往不断。往来的宫人皆垂着脑袋步履匆匆,入耳是车轮转动的咕噜声。

    是以,为避让推着恭桶的宫监,寻桃刻意稍稍侧了身去。

    怎料光顾躲避载满恭桶的木板车,她一时未留意旁侧迎面而去的人,本该与之错身而过的那一刻两人肩膊相撞。

    那人身材生得高大,往那一杵便像一堵肉墙。

    这般一撞倒独有她生生撞偏了身,连连往后踉跄,那人见状道着歉,忙忙上前伸手搀扶她,“对不住对不住!”

    然,在他意图搀扶前,寻桃已先他一步脚下一歪跌倒在地了。

    且摔了个屁股开花。

    跌倒的一刹,周身是从头麻到了脚。

    丝丝痛意蔓延,腿脚似是要生生折断了那般,尤其是腰!

    这一下,这两日她怕是不能好了。

    这头的动静不小,连着周遭过路的宫人都纷纷为此驻足,投以瞩目。甚有几个掩面偷笑,捂着嘴,斜着眼睛偷偷朝她这处瞄,不知在说些甚。

    即便听不着,可光瞧眼神就不难得知,寻思这是把她当猴看呢!

    顷刻间痛意与躁闷缠绕交杂,寻桃正张嘴要骂,那与她撞上的人又急急忙上前来了。

    “对不住!我来扶你!”开口,声音都带着颤。

    来人一身飞鱼服好生打眼,尤是腰间那标志性的绣春刀,都不用猜,打那一瞧心中便有数了。可不是上两回拦他去路的锦衣卫谢执?

    是以,寻桃心头一跳,火速往后挪去几寸,厉声制止:“不用!”

    脚踝大抵是扭着了。

    除却背脊骨外,其余倒无大碍只是稍有些微发麻。

    “褚姑娘好巧,你没事吧?”

    谢执声音带着关切,又朝她步近些来。

    或是他实在叫人有压迫感,似是笼罩在阴影里,叫人喘不过气来。是以于他靠近的一霎寻桃忙往后退去稍稍,朝他摇头:“无事无事。”

    寻桃自是自知理亏的。

    宫道本不宽敞,先不论宫中规定可否快跑追逐,若追究她也不占理。思及此,她亦只能自认倒霉,不止身上疼,连着手掌也哧哧的疼。

    因着跌倒时,她下意识以用手支撑,致以掌心遭地面沙砾摩擦。

    手掌伤处汩汩渗着血,其中掺着沙土,瞧着可怖,幸而只是擦破了些皮。

    寻桃愈是气闷,复而探手至腰间摸帕子。

    然胡乱摸了几下,甚都没摸着。

    该是路上掉了。

    谢执骤时探手至怀中取出手帕来,与此同时,一水月色的物什随其带出,自衣襟滑下掉落在满是沙砾泥尘的青石砖地上。

    是张水月色的手帕。

    手帕叠的方正,乍一眼便能瞧见朝上绣了花样的一角,绣工生疏的一颗桃儿,上头还绣着歪歪扭扭的桃字。

    是她刚学会女红时绣的第一张手帕。

    这物什,她再熟悉不过了。

    完工那日,她捧着这方帕子兴冲冲的去寻夫人,问夫人好不好看。那时她总爱揣在身上,爱不释手的宝贝得不行。

    后来,她却这方帕子赠给了一萍水相逢的男孩儿。

    如今一瞧,她只觉得丑得没眼看……

    见她久久不接递去的手帕。

    谢执循着她视线往下,这才忙将掉落的帕子拾起,挥去上头沾染的泥土沙石。这时,只听那属于少女清冽莹润的嗓音幽幽响起:“这方帕子……”

    谢执面颊微微发红,将其纳入衣袖,略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

    “这帕子,是谢某年幼时一小姑娘赠予的。”

    这世上怎会有这般巧妙的事?寻桃是怎都不信的。

    可上头的绣样是出自她手绝不会错!除非,能有人绣得与她一模一样!是以,她稍稍侧过脑袋,小心翼翼地开口:“冒昧一问,可是在涧都?”

    “是,儿时曾随祖父到江南游玩。”那人点头应是,说着却又一顿,而后染在脸上的红霞便愈发浓艳起来,“说来惭愧,初时人生地不熟,尚又贪玩便与祖父走散,迫不得已躲在一户人家后巷……”

    寻桃越听越觉着熟悉。

    顷刻间,光影交错画面重叠,她人都愣住了,复又开口确认:“是……陈樘礼陈府?”

    “是!姑娘怎会知晓?”谢执忙不迭点头。

    那一刻说不觉得奇异是假。

    只是心里更多的,是繁杂的困惑烦杂,谢执又将帕子取了出来。她垂眸,目光凝落至他手上那方手帕,心情有些微复杂:“你手里这方帕子,是我学女红后绣的第一样东西。”

    言罢,她又道:“三嬢嬢见了都皱眉,亏你还留到现在。”

    谢执拉着她寒暄了不少。

    不过也是自那日分别之后遇到了甚事,后来又如何了,日子过得如何及关于涧都,诸如此类。而后,她又问他陈府如何。

    但未得到想要的答复。

    只在她告别回宫时,谢执又叫住她,而后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对于从前的一些匆匆而过的事情。

    其实寻桃亦记得不太清了。

    对于谢执所说的,她细细回想,也只记得零碎的一些画面。

    大抵是……永元三十年?

    细致的年份她已然记不得了。

    只记得,是才入冬不久。

    冬时,三孃孃和小姐都不爱出门,独是她才会往外钻。

    涧都四季都爱落雨,只是冬天落雨才最为磨人,雨淅淅沥沥的下刮来的风是刺骨的,像磨得锋利的刮骨刀,刀刀划在脸上。

    她在后巷碰到个瘦弱的男孩儿。

    瞧模样,比她大不了几岁。

    身上着的衣物很旧了。

    甚至说,是破烂。连陈家的家仆都不会穿得这般寒酸。

    寒风凛冽,冷风瑟瑟。

    纵是她身上穿着袄子都冷得发颤,可那男孩儿却穿得那般单薄,蜷缩在杂物堆积的角落,若不细看很难会留意到角落的影。

    出入来往的家仆,或是巷口过路的行人,无人多分他一眼。

    她撑着伞行至他跟前,关切他。

    让她深刻的,是那张白得几近病态的脸,男孩儿生得十分好看,唇若点朱,眉目含春,那双眼却犹如一潭死水,惊不起半点波澜。

    寻桃第一次见到这模样的孩子。

    眼中没有生机。

    或是说,全无冀望。

    她怎都无法将这孩童与谢执联系起来。

    无论是模样还是旁的,以她瞧着都全然毫无关系。可帕子在他手上却是千真万确,连着细枝末节都对的上,断然是作不了假的。

    遭雨水洇湿的发丝耷拉着黏在脸上。

    那日,她看他可怜,赠与他一袋桂花糕,而后将手帕和伞一并交到他手中。她叫他稍微等她一下,她便栽身回府去给他取银子。

    待她回到后巷时人已经走了。

    孤零零的只留下了那把交至他手中的油纸伞。

    为甚不要伞呢?

    她不解,甚是万般疑惑萦绕心间。

    涧都的冬虽及不上北地的严寒,可冬雨落在身上,却如根根细针扎进皮肉,纵使穿得再多都叫人冻得打颤。

    一度困扰她度过整个冬天。

    这男孩儿是回家了,还是到别的地方去了呢?

    她在陈府附近寻了一圈,都没见着人。

    寒冬腊月,常有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冻死街头,草席一盖便这般了却了此生。府中的婆子都说,这种乞儿,一般只能静静寻个角落再悄然死去的。

    以至那年冬,她在街边瞧见盖了草席的都要去掀一掀。

    之后,在多番打听无果后,她才慢慢忘却了此事。

    而于此时。

    阒静间,外头传来一道惊呼生将她那飘远的思绪拉回。小姑娘声音清脆,抬首,便见翠丫两手扒着门楣自门外往屋里探头,“桃姐姐,你猜谁来了?”

    “谁啊?”

    翠丫来时,寻桃正于房中缝补去岁刮破的冬衣。对此,她不以为意,垂首继续手头的活计,问话亦是漫不经心。

    “小颜公公来寻你啦。”

    声音甫一入耳,向来在针线活上鲜少失误的寻桃一下遭那刺出的针刺伤了指头,一下汩出一滴殷红的血珠来。

    顷刻间心口咯噔了下,连着呼吸都随之一滞。

    寻桃敛目,当即撂下手中的冬衣,欲起身将门扇锁上。

    然,这宫监还是越过门槛进屋来了。

    “你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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