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路见不平
我们到达云岚镇的时候刚过小寒，亦是一年里最冷的节气。这个静谧的巴蜀小镇却没有想象中的凄冷，年末的张灯结彩与小吃的四溢飘香让这里充斥着浓郁的烟火气息。
第一顿自然是选择吃火锅，不过这次没有再坐室外，而是选了一家堂吃的馆子。李青对食物不似别人那般挑剔，但他对美食总有一种极佳的预判，只要是他选的店没有一次让人失望，也让我几乎当了一路的饕餮之徒。
吃饱喝足，我们便在镇子上随意闲逛。这一回没有陆少秦的纠缠，我可以定下心来好好打量这个闹中取静的小镇。今夜本就决定在这里留宿，也就有足够的时间让我漫步消食。
正走到之前给陆少秦看脑伤的医馆附近，只听街上传来一阵孩童的哭闹，定睛一看竟也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拉着那医馆的大夫不依不饶，路旁却瘫坐着一个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妪。
“我说小疯子，你怎么闹也没用！我已经看在死去的萧大爷面子上，给你奶奶免费诊了脉，也给你开了方子。我这是医馆又不卖药，你要是想救你奶奶赶紧借钱去对面配药吧！”
被唤作“小疯子”的男孩一听，更不肯放开大夫的手：“不成！我们家值钱的东西早就当完了，刘大夫求求您了，我只有奶奶一个亲人了，求您救救他！”
原来还是那个不怎么靠谱的大夫，当时他给陆少秦开的方子就过于繁复，用了很多根本不需要的名贵药材。如今面对孤苦伶仃，居然依旧死性不改，看那老妪的脸色已然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了。
我先一步走到那位萧老太面前，蹲下来为她诊脉。老太太的脉象端直而长宛若琴弦，摸起来比较应手，略过那一群瞠目结舌的看客，直接开口问那孩子：“你奶奶是什么时候犯病的？”
男孩还是没有放开大夫的手，但却抹了泪向我说道：“我奶奶昨晚都好好的，我们还一起吃了辣子鸡，没想到今天早上就突然这样了……”
辣子鸡？听名字就知道是川蜀菜系，定然麻辣俱全。那孩子吃了没有犯病不意味着老妪也可以没事。大概率是老太太自身年老体虚，饮食不节，又遇上小寒气温骤降，才导致这一时发作的眩晕与喘病，若不及时治疗的话断然会有生命危险。
我抬头看了一眼李青，他立即心领神会地帮我打开包袱取出了金针。虽然眼下的环境并非最好，可老太太的状况已经刻不容缓。从李青手里接过那金针的囊匣，让老太太靠在一旁的树上针刺神庭，百会，又解开她的鞋子针刺足三里，合谷。
那孩子见我如此一番操作，终于放开了刘大夫，直接跑到了老太太身边。男孩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忧心忡忡地不敢打扰。
直到我合上了金针的囊匣，老太太也像是喘过气来，慢慢地睁开了眼。男孩终于冲上去扶住了自己奶奶嘘长问短，那老妪点了点头，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
身旁的看客议论纷纷，一个说是“华佗再世”，一个说是“活菩萨”，让我实在不好意久留。正欲离开时却被那个男孩拦住，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我的面前。
“女恩公！谢谢您救了我奶奶，我萧子枫这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他这么一跪，更多的人也开始鼓起了掌。我虽为医者也从没受到如此崇敬，一边无措地去扶那萧子枫起身，一边又尴尬地望了一眼李青。
李青眼里含笑，面色却如初冷峻，先一步走到我身前拉住男孩另一只臂膀，一手便把这个十多岁的小大人一把拉起，然后故作深沉地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家小姐施恩亦不求报。外面天气冷，你赶紧带你奶奶回家吧。”
那男孩侧头看了一眼李青，怕是没想到如此沉稳干练的男子会是我的仆人，眼里竟有一丝隐隐的崇拜。我以为自己看错了还眨了几下眼睛，恰好那孩子又抬头望着我，再次郑重地行礼道谢：“女恩公，此番大恩我萧子枫一定会报答的！”
这三个字实在好笑，我忍不住开口提醒：“恩公呢，是无论男女的，没有什么女恩公男恩公之分……萧子枫，你要想感谢我的话就好好读书，恩……也可以好好习武，总之长大后做一个路见不平能够拔刀相助的好汉。”
萧子枫听完我说的话或许自知羞愧，竟红着脸点了头。旋即李青拍了拍他的肩，他这才飞快地跑回自己亲人身边。
我看着他们离开背影，心情逐渐变得更好。活过那么多年岁，无论是周若琼，还是若绮，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有的放矢，学医也是为了谋生，即便是解救春桃也是为了报复麻三，从未这么毫无所求的对人好过。但偏偏这种不求回报的施恩，才是让人最高兴的事情。
“别笑了，人都走了，我们也走吧。”李青唤醒了我，适才把金针收进了包袱。
却道那时，医馆对面药铺前站着的一个伙计模样的人，对着道上啐了口唾沫，随后用蜀地方言说了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娘便出身川蜀，我不可能听不懂，侧头便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那个贼眉鼠眼的伙计没料到我能听懂，忙是转身冲回了铺子，还把大门给关上了。
“那家伙骂什么了？”李青望了望那紧闭的屋门，“我去把他找出来……”
我连忙伸手拉住他的衣摆，“别啊！没什么，就是怪我们破坏他生意了呗……你没看见刚才老太太醒来，那刘大夫气得胡子都快吹飞了，这医药两家对门开着，保不定背后有多少利益干系呢……”
上一次我就觉得这云岚镇山清水秀，偏偏这里唯一的医馆居然吃里扒外。那萧子枫的爷爷看样子还是那刘大夫的故交，对熟人都如此狠心，更何况是普通病人呢？
回到客栈我想了很久，那孩子和老妪依偎而去的背影总在眼前，忽而便下定了决心。翌日起了个大早，直接敲了李青的屋门。
“起床了没有！起来了就陪我看铺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