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旧地重游
李青素来穿着朴素，不是石青就是藏青，我以为他和青字是过不去了。不想这件颜色鲜艳的松绿软烟罗，把他的肤色衬得更白了一些，如果说之前还只是暖玉，现在更仿佛是凝脂点漆，有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见到的是艳色绝世的李旭。
“你怎么……怪好看的……”
我说的话也好似乱了分寸，却见他耳垂更红，那对狭长的凤目只瞥了我一眼，便是整个人连带手里端着的碗盘一同转了过去，声音也更像是打了结：“你，你，你先把鞋穿上，再说。”
鞋？我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脚，原来唯一没有穿的是鞋。我轻笑着回头把那双崭新的云丝绣鞋穿上，李青给我的准备的这身衣服倒是极为素雅，水芙色的氅衣绣着玉兰飞蝶，里衣也一样素色整洁。相比之前逃亡时胡乱采买的布衣，这一身的绫罗绸缎实在是有些奢侈了。
只不过，之前衣衫不整都没有让李青如此羞涩，如今只是一双赤裸的脚踝，就仿佛缭乱了他的廉耻礼义……这一点，实在让我不能理解。
“我穿上了，你可以进来了。”我先一步坐了下来，瞧着他小心翼翼地把碗盘端进了屋子，那碗汤药上面还冒着热气，看来也是刚煎好不久。
李青把药碗和勺子放在我面前，待我动手之前却又先拦了下来：“你先告诉我，你喝的这是什么药？”
我当然不能告诉他这是避子汤，但一般的药剂又不太好敷衍，那些药材或许他也识得一二。正犹疑着该怎么解释，桌上的红烛滴蜡再次让我茅塞顿开，“我经事不顺，有些腹痛，这不过是碗能活血化瘀的汤药，怎么，你也想尝尝？”
李青被我这么一说也是哑口无言，脸上刚消下去的红晕宛若重起炉灶。但也放下了手上的阻拦，任由我强装镇定地把那碗避子汤给喝了干净。
虽是晚了些，这避子汤仍算是行之有效的方法。而且我也不信自己真就那么容易怀上，若绮也闹过好多次乌龙才得来了知夏，更何况我与陆少秦的那种，根本不算是缠绵的方式。
“你，之后如何打算？”
耳边忽然传来李青的声音，我才回过神来凝视着他，那张清秀的俊脸如今带着几分忸怩不安，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看上去竟一种桃羞杏让的美感。
我其实并没有完全考虑好，但更不愿耽搁李青，他对我的心意现在更像是一个包袱，只怕到最后受伤的还是他自己。
我叹了口气，愣是低头不去看他：“我想先到处逛逛，有机会的话兴许找个地方开医馆……”
“你不准备回京城吗？”他追着问我。
“待我爹娘认可了我和陆少秦的和离之事，到时候我可能再会回去。但肯定不是现在了……这一路你也辛苦了，幸好能够达成所愿。对了，你这里还有琉璃明珠吗？我们能在分离之前，再看一下若绮和风瑾的命势吗？”
李青摇了摇头，淡然说道：“风珉的毒刚解不久，因缘际会也亦需要一段时日，过一阵子再看会更周全一些……”他话说一半忽而卡主，愣是急切得抓起了我的手问道：“分离之前？你打算就此与我分离？”
我想让他放手，奈何力气不够，只得开口应付：“你不可能一直跟着我吧，你毕竟是大梁都尉，风珉现在康复了，之后两国若有战事，疆域还是需要你的。”
“到时候再说，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他说得斩钉截铁，根本没有一分商量的余地。
我也很想说服他，但眼下似乎无能为力。而且我现在浑身都疼，实在经不起和第二个武夫费力周旋，便默然地催促：“知道了。我现在累了，你能不能先出去。”
李青一脸复杂，却还是起身离开。临走时，那件松绿软烟罗也如同起了夜风，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不刺耳。
我想他也一定是特意打扮好了想给我看的，只是……现在轮到我成为那个没有底气的人了。
我们在疆域休整了好几日，不仅换了一辆上好的马车，还准备了一堆五花八门的食粮、衣物、药草，疆域贯通各国商贸与大梁物产，只要有了钱便什么都能买到。但我没想到的是，这一回花钱的是李青。他从钱庄里取了大把的银票，原是之前都把俸禄都存储在了疆域，如今也已结余了不少。
他是陆少秦手下的一员大将，军营起居又素来简朴，能存下些银钱并非难事。可李青这次似乎是带走了所有的积蓄，却让我这个从不缺钱花的周相千金有了几分惴惴不安。
李青做足了一切准备，都像是与我私奔的打算……而在没有确定风瑾与若绮安然无事之前，我又不能轻易就此诀别。所以只有先稳住他一时，也待我安顿了自己再说。
我们从契丹出发，沿着官路往回折返。穿过秦川的皑皑雪山，途经三秦的古巷小镇，每一个景致，每一种颜色，都好像随着时光一同慢了下来。原来心境不同看到的光景也是截然不同的，我可以不必对风瑾和知夏杞人忧天了，也可以坦然面对绮娜和若绮的两世情结……过往种种如烟消云散，那样很好。
从京城出发至今不过三月，现在也才刚到了冬至，我和李青的这一路却好似走了三年。三个月前的深秋里，我从未想过自己与李青会有如此解不清的纠葛，更不曾预料还能与陆少秦如此断绝。虽然也有些始料未及，但至少如今的我可以不必去对陆少秦东躲西藏，也可以有人相伴纵情山水自得其乐，这样很好。
穿梭于秦川的山骨风林，我忽而想起了一个值得旧地重游的去处，便和李青直接提了建议：“我们去云岚镇，我还想再吃一次火锅。”
松绿长衫外披着白绒大氅，李青依旧驾着马车，可这一回却难得轻笑出声：“恩，我也好奇冬日的火锅会是什么滋味？”
山色雪意涔涔，作伴红尘滚滚，一骑青衣，浅笑回眸，竟让我有了一瞬失神的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