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没关系我有铁头功
人最简单的解脱，就是寻死。
用最决绝最粗暴的方式，亲手剪断与人世里一切苦难的联系，尽管这些苦难会是成为魂魄之后朝思暮想费尽心机都想要得到的幸运。
章豁很幸运，在他不知是否有勇气赴死的当晚，遇到了一场绝妙的车祸。
在外人看来，他是因为紧跟着白色小车，又看到路中央的吴奶奶，所以他在刹那间权衡之下做出了一个舍己为人的巨大善举。
可如今坐在车里，顾汐亲眼看到章豁完全有机会把方向盘打往右边，可以轻易躲开吴奶奶。
当然，章豁在遇到意外的刹那间，多年的行车经验让他本能地向右偏了下方向盘。
但最终，他毅然把方向盘往左边打，导致车子侧翻，挡风玻璃扎进他的腹部，鲜血喷涌。
严竹把顾汐从车子里抱出来：“吓到了？”
“没有。”顾汐看到严竹的领口沾了些玻璃碎屑，下意识就抬手拍了拍，“你呢？”
严竹怔了下，才说：“没事。”
顾汐故技重施，把违禁的“剖心术”用到章豁身上。
她指尖点着他心脏的地方，语气森森然不见波澜：“你是存心寻死么？”
剖心术用于魂魄很见效，但此时的章豁是记忆中的虚像，顾汐问了几次，都没能得到答案。
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发了好一会儿呆的严竹忽然上前，握住她的手背，替她再问了一遍：“你是存心寻死么？”
这一回，章豁抽搐着想要挣扎，但最后牙关里只能吐出一个字：“是。”
顾汐：“为何？”
章豁绝望的眼睛里留下两行泪水：“熬不住了。”
他借了个名为意外的契机，圆下自寻短见的弥天大谎。
顾汐和严竹从记忆的隧道里出来时，章豁在白无常的控制下崩溃痛苦，脸埋在手心里不住颤抖。
但是顾汐一走出隧道，就抓着章豁的头发，迎面给了他一耳光，直接把人给扇懵圈了。
没看到记忆的白无常也跟着懵了，但他本能地向着顾汐，差点也跟着甩了一耳光，好在被严竹抬手及时制止。
“顾汐自己能处理，你滚一边去。”
唯命是从的白无常找了根树干坐下，远远地看着，因为怕顾汐脾气一上来，连他也揍。
但是严竹就没有这种顾虑，饶有兴致地在一旁扮演保镖兼助手，他凭着一根手指，把章豁即将爆发的戾气压住。
于是乎章豁现在像是个快要鼓破肚子的癞蛤蟆，怒而无用。
“自杀是你选的，但是出事的刹那，你就后悔了是么？”顾汐冷冷地看着他，“所以你死了之后就立刻去了医院，寸步不离地守在你妻子旁边。”
章豁的脸色有点难看，顾汐则浑然不觉似的继续说。
“你看到我们来，跟我们说你的心结是陈香，说解开心结的方法是替她交了医药费，安排了后续的治疗。”
顾汐笑了笑：“我们按你说的做了，你看着陈香的状态稍微好了点，所以内疚感越来越重，越来越后悔当初寻死的决定了，是么？”
“你不说我也知道，”顾汐直视他的眼睛，章豁那浑浊的眼睛里煞气翻涌，“其实你的心结，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寻死的决定。你越后悔，戾气就越重。你生怕被我发现之后会撤回为陈香安排的事宜，所以躲到这墓葬场来，对不对？”
像是内心最丑陋的地方被揭开，章豁死死咬着牙根，怒视顾汐。
他看起来很想要朝顾汐出手，但是严竹的手指很轻易地把他控制得死死的。
“刚刚那一耳光，是因为你利用陈香的病痛来骗我。”顾汐说完拍拍手，“我一向大度，其他的，我暂且不追究。”
白无常在听到“大度”两个字的时候没忍住笑出声。
大度的顾汐听到了，果然大度地没和他计较，但是他被严竹拿着树枝打了一棍。
白无常立刻用手做了个给嘴巴下封条的动作，同时在心里警告自己：千万不要在严竹面前欺负顾汐，千万不要。
章豁摸着自己通红的脸：“那我老婆的事……”
“她死期未到，但往后的事情也与你无关了。”
七月的下半旬，乐城的夜渐渐转凉，墓葬场的阴风一吹，温度就降了好几度。
顾汐裹紧外套，让白无常暂时先把章豁带回办事处，虽然协议生效了，但她暂且也想不到可以拿章豁的魂魄做什么。
毕竟阴间似乎也不流行拿魂魄泡药酒的变态口味。
章豁久久凝视顾汐的脸，看起来像是想哭，但是魂魄是虚空，早已失去了流泪的资格。
于是他给顾汐鞠了三个躬，作为对她照拂陈香的感激。
顾汐不卑不亢地照单全收，末了对章豁说：“自杀也是杀人。”
白无常在离开前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还没问他是谁教他操控鬼影的呢。”
“他不知道吧？”顾汐耸耸肩，“毕竟你作为无常都对付不了鬼影，但这个人不仅会操纵，还能教会一个厉鬼操纵，他会傻到让自己的信息留在章豁的脑子里？”
事实证明顾汐想得很对，章豁确实一点都想不起来。
夜里露重，严竹在一切收尾工作结束的时候，掏出了个拇指大的玻璃瓶子。
他好看的手指往瓶口的地方轻轻敲了敲，满山坡的野树杂草就像是忽然惊醒了一般，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接着浓厚的雾气就被从地底钻出来的黑气冲散，像一个巨大的龙卷风于空中凝聚，最后又井然有序地钻进玻璃瓶里。
顾汐在狂风中双手抓住严竹的手臂免得自己被吹走，又扯着嗓子提问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这是什么？”
“戾气。”严竹空出来的那只手虚虚搂住身后人的腰，“先收走，不然还是会形成鬼影。”
顾汐为了听清，就又凑得近了些，后来发现他后背是风最小的地方，便干脆把额头抵在他肩头：“戾气有什么用么？”
“跟功德一样，很值钱。”
至于到底有什么具体的作用，严竹没说，好像担心顾汐哪天心血来潮会真的亲自动手体验一把似的。
他没让顾汐走着或者飘着回去，而是专门让人开车过来接，司机就是小郭这个怨种。
自从上次被顾汐叫了回小帅哥之后，小郭就觉得自己似乎一直被严处针对了，但他又找不到确切的证据。
职场的险恶总能让鬼迅速成长，他请教了前辈之后学会了该如何讨领导欢心，于是乎在他见到顾汐的第一眼，就假装无意地夸了她的外套好看。
“我记得严处也有一件一样的，穿的情侣装吗？”
“同一件，”严竹淡声道：“我的。”
这种暗戳戳的嗑cp行为似乎特别对严竹的胃口，至少这一路上他都没为难小郭。
顾汐确实是累了，坐在后座连连打哈欠，很快就睡着了。
严竹轻轻搂住她的肩头，想让她把脑袋靠在自己身上，但睡眠很浅的顾汐一下就醒了，抬头看他：“怎么了？”
严竹面不改色地甩锅：“小郭开车很颠簸，担心你脑袋磕到。”
办事处出了名开车最稳的老司机小郭抬头看了眼后视镜：“？？”
顾汐缓缓坐直了身，只是疲惫的双眼没睁开，叹了口气说：“没关系，我有铁头功。”
这回严竹的脸上也打了个问号：“？”
他就这么没魅力？
他瞪了小郭一眼。
被领导针对的小郭成长出人意料，只见他的方向盘转了下，准确无误地撞向地面凸起的一块大石头，整辆车吱呀一声，睡得迷迷糊糊的顾汐上下一动，一弹三尺高。
最后她终于屈服于心机深沉的两位男士，靠在严竹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一个穿着黑色吊带连衣裙的女人，在办事处众鬼的惊疑注视下，再次敲响严竹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