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70只逆徒
既然谈判所有的选项都已经被一方列举出来了, 包括每个选项承担的后果。
这样看来，南宫無还真是除了选择，不需要再做任何事情了。
“落日之前都可以选择的话……”南宫無笑着说, “现在还是早晨, 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考虑，既然如此，不如趁着这个闲暇的时间, 我们来坦诚地聊天吧。”
穷奇平静地说：“你想聊什么？”
南宫無撑着一侧额头的手指一点一点，翘着腿，微微后仰靠在豪华的椅子上, 敛眸轻轻看着他：“你还记得, 从前你属于白蛟的事吗？我有一个弟子，原本就要修成善神神格, 因为混沌妖神的设局, 被强行改变了命格。你应该也是一样的，从白蛟变成了穷奇, 这背后是混沌的手笔。你知道，混沌妖神吗？”
穷奇看着他, 声音冷冷清清, 理智冷静：“能被改变的东西，只能证明本来就不是注定的。混沌妖神能改变, 别人也能。即便是原本的命格，也是出自某个人的意志。既然都是被人书写命运，是司命道君来写，还是混沌来写，本质都一样……”
南宫無眼底微沉：啊，还以为是个内向自闭、不善言辞的小朋友, 没想到意外的条理清楚。
穷奇：“……是天命魔君，还是善神神格，本质也并无分别。认为有分别的帝君你，之所以认为前者是堕落，后者是正序，只是因为帝君是人修的帝君。是身份决定了你的正逆，就如混沌的角度，祂是正，你是逆。不，在主张无序的混沌那里，因为逆才是‘正’，正反而是‘逆’，所以，面对混沌的时候，甚至察觉不出任何不适……”
南宫無：在主张无序的混沌那里，因为逆才是‘正’，正反而是‘逆’——他是想说，当我骂混沌是个坏蛋的时候，因为混沌觉得“坏蛋”是赞许，所以混沌跟我一样愉快地认可了自己是个坏蛋的事实，造成混沌好像是个无脑工具人反派一样的局面，是这个意思吗？
穷奇：“……本质上，所有人都理所应当做着自己身份该做的事，所以帝君觉得自己是正确的。但如果帝君是混沌，同样也会觉得自己在做正确的事。”
穷奇就好像看不出南宫無的开小差、神游、腹诽一样，按照既定的语速，毫无感情地说完这长段话，又恢复往前的安静。
就好像他说了自己想说的话，是否要听，是理解，或者误解，都与他无关了。
南宫無撑着一侧的额头，一眨不眨看着他，轻声说：“所有人都理所应当做着自己身份该做的事……所以你觉得，你也应该做穷奇该做的事。即便，穷奇的身份，是风恂搞出来的妖体实验，不是命运，是人心欲望阴谋的产物，你的想法也不会改变，是吗？”
穷奇同样一眨不眨，甚至可以说，从一开始他不像人的一点，就是他从不眨眼：“是命运，就比人心欲望的产物更高级吗？帝君怎么看待命运，被混沌书写，和被司命书写，有何不同？在我看来，所谓天命，也只是一种更复杂的欲望。活了很久，自以为能永存，和天地同寿，最终却还是消失了的生命，残留的执念聚集起来，成为了所谓的天命。本质上与作为个体的人，对于力量和成神的欲望导致的执念，并没有任何不同。如果风恂成功了，某一天，他的意志也会成为天命的一部分。他失败了也没关系，最终也会作为混沌意志的一部分而呈现。”
南宫無蹙眉，叹口气：“你还真是很有想法啊，被风恂镇压的时候，自学选修了哲学吗？我差点都要被你说服了。我要是做传销，肯定花重金请你去做讲师。”
穷奇听不懂，但他连听不懂的时候，冷静的神情也不会有丝毫茫然，一直都很清醒。
某种程度上，也是最难被洗脑说服，最为固执的存在。
南宫無看似漫不经心，眼神却认真清澈：“但是，如果你觉得，风恂的妖体实验和人心的欲望，导致的命运，与司命和混沌书写的天命，并无高下之分。那么，已知司命的天命被混沌更改，是无可厚非的，那么，你作为穷奇的命运，是否也是理所当然可以被更改的？”
南宫無眼眸弯敛，阖眼微笑：“我若是出于自己的欲望，改变了你的命运，是否也是理当所得的？”
穷奇静静望着他：“嗯。可以。如果你做得到。”
南宫無顿时笑开了，微微挑眉：“那我就放心了。”
——但其实，一点也不放心。越是这么说，越证明，他根本不在意被人试图改变这件事。这个穷奇，意外的难搞啊。
穷奇神情淡泊冷静：“命运是如何产生的，并不重要。在投生转世之前，所有的灵魂都是相同的，但经过六道轮回，人、妖、魔，就只会做各自身份应该做的事。即便是你和混沌也不例外。混沌主张无序，你做帝君救世。你和混沌，此刻却在做相同的事，抱着相同的想法。”
南宫無蹙眉，这次是真的无辜不解，翘着腿，靠在椅子上，可可爱爱地歪了歪头：“我和混沌抱着相同的想法，在做相同的事？是什么？”
穷奇冷冷清清：“还不明白吗？混沌也和你一样，你想要改变我的命运的想法，混沌也有。”
南宫無的眸光微微一顿。
穷奇：“就是因为你们不谋而合的相同，神战才衍变成这样的局面。风白楚、简还星，还有我，我们的命运，都是你和混沌的战场。”
南宫無：“继简还星后，连你也对局面了如指掌吗？”
这一点，南宫無还真是意外。
他还以为，被风恂出于无法控制的畏惧，一直小心镇压沉睡在幽影泽影牢地底下的穷奇，醒来后第一时间又被自己圈禁在这片无人区，对这个世界，对混沌，对神战，应该都是一无所知的一张白纸。
南宫無叹口气：“本来设置结界，主要目的倒不是限制你，而是为了抢在混沌之前，先一步影响你，但现在看来，白费功夫了。你并不是我想的那种需要启蒙的幼崽，是已经自修完大学，搞不好博士论文都写了一沓的教授级别。这样看来，我的确没必要继续关着你了。说实话，就在刚刚我的选择还偏向继续加固结界。”
穷奇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意外：“我还以为，你无论如何也会选择后者。毕竟，你身为帝君，拥有保护人族的本能。”
南宫無眉眼烦恹，蹙眉无辜地说：“那是你不知道，我除了是帝君，还是个剑修。教导我剑修启蒙的人对我说过，作为剑修，永远都不能被动。除了赢，就只有输。没有中间地带，平手就是输，退让就是输，不是自己决定，而是由别人左右了节奏，都是输。剑修，是半步都不可以退让的。一旦动了念头，只要一丝退却，剑意就不会圆满，就会出现破绽，最终的结果，一定是一败涂地。剑修可以输，但不能退。所以，在没有拼尽全力之前，就这么顺着你做了选择的话，我可是会被我那个六亲不认、心狠手辣、冷血无情、无情无义的师兄给逐出师门的。”
穷奇冷静地说：“每个人都在受着自己被世界给予的教导，在做着自以为正确的事。你师兄比他们都更坚定。他这样的人若是被改变了命运，不知道是会站在逆转后的立场上，继续以前认定的方向。还是，让逆转后的立场，彻底颠覆世界？”
南宫無轻轻点了点唇：“唔，这种问题，即便是我也回答不了。因为师兄这种人，不是为立场而活的。是为责任而活。”
穷奇：“为责任而活，是怎样的？”
南宫無眼眸清冽：“如果我们所有人都是在人生这场棋局上。顾兮偟就是那种最可怕的对手，为达目的，誓不罢休。哪怕要在一瞬间牺牲尽棋盘上所有的子，也不会眨一下眼。不会有一丝一毫犹豫。无论是大胜还是惨败，心跳、血液流速都不会变化。”
穷奇：“为正确的事牺牲一切。这种人，的确称得上是冷血无情。”
“是啊。”南宫無平静地说，“但是，不是为了什么正确。棋盘上的输赢就是责任的话，执棋的第一时间，他就会为赢不惜一切。连他自己也能毫不犹豫透支牺牲。但是，不被他认为是棋盘上的存在的，哪怕是能轻易让他获取胜利。哪怕山穷水尽之时，他也不会动用。如果只是为了正确，为什么还会划分这么清楚呢？所以，就只是责任。”
穷奇一瞬不瞬望着南宫無：“那么，如果他被混沌改变了命运，你就应该要小心了。一旦混沌给他一个新的责任，他的剑会指向你。成为你最可怕的对手。”
“那我倒是不怎么担心。”南宫無忽然弯着眼睛，一张吓吐恶鬼的丑脸笑得可爱且萌，“因为，我师兄已经飞升昆仑天界升职当上天帝啦。”
穷奇冷静地说：“这样，一般意义上混沌确实不会找上他。”
南宫無活泼可爱：“最重要地是，我师兄是绝对不会成为我的敌人的，他要是被混沌改变了命运，那简直太好了，等于混沌自寻死路，我可以提前收工了，师兄一定会跟我里应外合哒。”
穷奇望着南宫無：“……”
南宫無：“你看上去好像不能理解？”
穷奇：“我对人跟人的情谊的确不清楚不理解，说着喜欢的人，或许彼此憎恨着。说着厌恶的人，却可能为对方付出一切。就像你，说着不了解他，却信任一个为了责任而活的人，会为你舍弃责任。”
南宫無笑眯眯，矜持傲娇点头：“因为，在顾兮偟的责任之前，我先是他的师弟啊，这是和剑修的启蒙，一同被教导的，我学得最好啦。拿满小红花的那种。”
穷奇平静地税：“这对帝君你而言，不是一件好事。有一件事，你或许应该清楚，如果要说最初的天命，在没有你之前，顾兮偟是最可能成为和混沌对战的人。他这个人甚至就是因为这个而存在的，包括妖魔大战，昆仑一门尽数殉道，留他独木难支，都是天命为了他成为与混沌对战之神，而设置的命运。包括顾兮偟飞升天界的时机，也是为了混沌要出世。最初我不明白，现在我知道，这是为了给他一个和混沌对战的责任。”
南宫無讶然看着他：“你知道得好多啊。”
这一点，连简还星都未必清楚，可是按道理来说，一直被镇压在幽影泽下，妖生一片空白的穷奇，却知道这么多。
南宫無好奇地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难道，妖神之间有什么小群，还是穷奇偷看过混沌的天命小册子？
穷奇平淡地说：“嗯，我知道，因为亲眼看见的。四千年前第一次妖魔大战，昆仑上层全数殉道，我在妖魔战场上空看着。两千年前昆仑掌门兮偟剑尊应召仓促飞升，我在天界看着。一千年前，你飞升的那一天，我在昆仑上空看着。还有，不久前，风白楚死的时候，我也在混沌之境，就在你旁边。只是你们都看不到我。”
南宫無懵懂，脑子僵化：“什么？”
清澈干净的少年一样的穷奇，金色的眼眸无波无澜，平静地说：“我并不是你以为的，一无所知的少年白蛟，我活了很久，某种程度上，甚至比上界天帝昆仑老祖存在的时间更久。”
南宫無：“……”
——我没收过，这么——大的鹅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中秋快乐呀~么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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