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64只逆徒
南宫無看着眼前这张脸。
这是一张年轻英俊, 毫不掩饰野心欲望的脸。
他的眼神里，坦荡的狠意和对权势的欲望，与那张俊美尊贵的脸上, 甚至称得上迷人的笑容一起, 与对阴谋诡计娴熟玩弄的技巧一起，共同铸成了简还星这个人。
只是，太过心急了点, 看似深沉，实际上却有点中二天真。
南宫無看着他。
——怎么能直接对自己的敌人，这么直白地说出自己的计划？
就因为阿无看上去, 羸弱无害, 无辜脆弱？
那不是已经怀疑，阿无这个人可能不是什么好人了吗？
简还星笑着, 深潭一样黑色的眼睛里盛着漫天星月, 对南宫無说：“阿无，你会跟我一起的, 对吗？”
南宫無点头，眨了下眼：“我说过, 你不骗我, 我就会帮你，任何事都会做。”
简还星的双手放在他的肩上, 脸上的笑容看得出他真的很高兴，甚至不知道怎么表达。
“那就好。”
南宫無：“你打算怎么做？获得进入神战的资格，神战是什么？”
简还星冷静下来，一派从容：“神战，我也是从混沌的蛛丝马迹里猜出来的。混沌从某种程度上说，其实并不是妖。祂在某种程度上, 可以说已经是至高神了。
“因为，一切生命尚未存在，一切世界尚未存在的时候，就只有混沌。但万物万界最终都会出生，拥有成住坏空的过程，甚至成为神，永远地长久地存在着。可是混沌永远都不会有这个过程，在祂那里，就只有毁灭。万事万物的毁灭，从祂那里来，也尽归于祂。
“但是，有一天不同了。混沌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一个命盘，这个命盘勾连着一些刚开始萌发的新世界，一切规则都未定，不属于任何力量。混沌把它们打碎，它们也不会消失，反而融合了。就是现在这个苍梧仙域。
“苍梧仙域很特殊，是一个新生的，不同于任何世界的领域，即使是混沌也无法毁灭。但，这个领域没有神，因为是融合的新神域，也根本没有任何命盘。混沌得到了一个残缺的命盘，混沌想成为这个世界的神，一旦混沌有了自己的神域，祂就可以以这个特殊的神域为原点，侵蚀所有的神域，吞噬一切生命，将所有世界都吞噬进混沌之境。就好像，世界未曾出生以前。即便是神域也不在话下。”
简还星说道这里，端严的神情微微一松：“祂差一点就成功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祂掌控苍梧仙域的时候，发现凭空出现了一个力量，与祂争夺这个世界的规则。”
南宫無：“什么力量可以和混沌对抗？”
简还星摇头：“混沌已经是最强的了，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和祂对抗。这个力量也无法对抗。只是，这个新生的力量太狡猾了，祂伪装成了混沌自己的力量，充满毁灭、堕落、邪恶、混乱、黑暗，于是混沌误以为这也是祂力量的一部分，将其纳入了对命盘的构筑。等苍梧仙域融合之后，混沌才发现，祂被那股力量欺骗了。那力量自行衍生出了神格，与混沌根本不是一路的。虽然伪装得如此破廉耻，却生出了代表纯白的神。”
南宫無：“……”
——等等，伪装成混沌的力量，充满毁灭、堕落、邪恶、混乱，让混沌都误以为这是祂自己力量的存在……该不会是那本破廉耻的师尊文学？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南宫無微微不稳，身形晃了一下。
简还星以为他是被海风吹得，温柔地扶住他，关切地说：“小心些，你身体虚弱，别离悬崖太近。”
南宫無的神情一脸空白。
——混沌把师尊文学一起构筑进了命盘里，所以，界灵一开始说的，飞升失败的清冷仙尊，被弟子来日方长，小黑屋……
让我们回忆一下，第二章时候，界灵仙人是怎么宣读的世界观——
……【未来，你将会因为救世而折损修为，变成一个风吹就倒的病弱之人，觊觎你多年的弟子们终于按捺不住，蠢蠢欲动，对你伸出了手……每天在各种小黑屋里，与你玩来日方长的角色扮演游戏……你固定扮演方长……】
南宫無撑着额头，摇头，恍然。
——全明白了，所以，这个《苍梧仙域创世录》帝君印鉴上，让他救世，却给他救世的办法是：【第一，成为清冷师尊。第二，收世界之子为徒。第三，教导世界之子重回正道。】
简还星的声音遥远：“……阿无，阿无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没有温度？还能走路吗？你看上去好像要晕倒……”
南宫無像第一次认识简还星一样，望着他。
——因为，这就是写进了命盘里的剧情，他在这个千年后的苍梧大陆里的身份，就是那个未来因为救世病弱，要被徒弟们关小黑屋这样那样的清冷师尊。
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因为混沌拿到了司命的命盘——而那时候自己恰好飞升，好死不死渡劫时候想起了那本新时代师尊文学——而师尊文学的内容恰好和混沌的混邪力量极其相似，让混沌误以为自己和祂是一丘之貉，于是欣然和他一起构建新世界——将堕化的世界之子们一起编写进了师尊文学里。
——孽缘啊。
简还星伸手，变出一个黑色的披风，披在南宫無的肩上：“是我不好，明知你身体不好还带你来吹风，我们回去吧。”
一只手拉住了简还星的手腕，他抬眸望去，对上南宫無的眼睛。
南宫無冷静地看着简还星：“我没事，出现了一个欺骗了混沌的新生力量，然后呢？”
简还星一顿：“那个新出现的神，和混沌一起左右着这个世界。谁都没有办法抹去对方的存在感，世界就是在这两种相持不下的神力左右下稳固了。这是第一次神战，祂们谁都没有赢。第二次神战，便是现在。神明之间的战争，祂们是不可以亲自下场的，只会利用自己的信徒，影响左右局势，隔空对弈。”
他说：“天命魔君风白楚，就是第二次神战的战场。风白楚本来差点就要成为混沌一方的力量，可是，被你弟弟北堂有搅局了。北堂有应该就是那位和混沌对抗的神，选中的信徒。而风恂，是混沌选中的信徒。这一局上半场，显然是混沌输了，但那位神君也没有赢。这就是我的机会。”
南宫無：“成为至高神的机会？”
简还星自信一笑：“没错。你可知，混沌的战场除了风白楚，还有两处。”
南宫無：“穷奇？”
简还星笑着点头：“是，穷奇也是一处战场，最后一处，便是我！”
含笑的眼神深沉凌厉。
南宫無望着简还星，他曾经有想过，简还星或许是混沌的人，和风恂一样。
他甚至也想过，简还星知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被混沌篡改过的？他是被混沌欺骗了，还是和风恂一样，出于某种目的，主动加入了混沌的阵营？
南宫無：“你知道自己和风白楚一样，是混沌选定的战场之一，还主动为混沌做事，就是为了成为至高神？”
简还星傲然：“不错。我是主动找到的混沌，甘愿为他驱使，被他利用。就是为了成为至高神。”
南宫無：“那时候你就想做至高神了？没想过，或许这个想法，也是混沌加诸给你的，并不是真正出自你自己的意愿吗？”
简还星冷静理智，斩截地说：“这就是我自己的意愿。”
南宫無：“混沌知道你想做至高神吗？”
简还星：“就算祂知道了，也不会在乎，混沌就是这种存在，喜欢一切混乱邪恶，离经叛道，不守规矩的恶人。哪怕是背刺他的人。”
这句话倒是没错。
南宫無点头：“然后呢？你得知自己是战场之一，又主动为混沌做事，是打算怎么加入神战？”
提起这个，简还星和所有的事业型反派一样不困了，即便黄昏十分才被南宫無揍了一百二十遍，也不妨碍他此刻精神奕奕，眼睛里都有了光。
简还星：“混沌想从那位帝君手中赢得对这个世界规则的掌控，就必须让命盘按照祂的意愿发展，让风白楚归位天命魔君。这件事，现在由我接手。而我，会为祂达成所愿。但这件事不会这么快成功。我会徐徐图之，最终让风白楚成为我的阵营。穷奇那边，也一样……”
他说：“试想，两位神明争夺的战场，最终书写了天命的却另有其人，那么，这个世界的规则，就不由祂们任何一方说了算了。”
南宫無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谁决定了天命的走势，谁就有可能参与逐鹿，甚至，最终摘取到至高神的帝玺？”
南宫無：我怎么不知道，还能这样？
简还星颌首：“这个人，一定会是我。”
他当初之所以能说服混沌，让他作为没有实体无法行走在这个世界的混沌的主事人，是以，他是最后一个战场为由。
……“我是最后一个战场，我这个战场绝对是站在妖神您这边的。这意味着，就算您在那两局里都接连败北，只要有我在，无论如何，那位帝君就别想赢。作为交换，请让我成为妖神您的主事人。”
……【主事人，为什么？】混沌妖神慵懒地说。
……“因为，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在这个过程中达成。请您务必准许。作为交换，我会倾尽一切为您达成所愿，让脱离您掌控的风白楚，重新回到天命魔君的位置上来。”
既然简还星本身就是最后一个战场，那么，自然他想让谁赢，谁就可以赢。
他若是想让他自己赢，自然也可以。
沦为战场并不是一件危险可悲的事，要看，是被别人左右决定命运，还是由自己决定。
那么，主动被利用的战场，或许就可能是幕后渔翁得利的大赢家。
南宫無看着他：“帝君是谁？”
简还星从回忆中醒神：“什么？”
南宫無：“混沌没有告诉你，帝君的身份吗？”
混沌见过北堂有，也听到北堂有对风白楚说自己真实名字是南宫無。
简还星知道南宫無是昆仑剑神。
只要他们俩稍微通过气，那么，北堂有=南宫無=昆仑剑神这一点就是明摆着的。
而混沌更清楚，南宫無就是和祂争夺神战的帝君。
但是，方才简还星却说——北堂有的身份是，对应风恂的，南宫無选中的信徒！
那么……
简还星说：“帝君就是帝君，并不需要知道祂的身份。神战之中，神明是不可以亲自下场的，只能借助信徒。曾经有一个世界也发生过神战，无论是灭国，还是封神，都是借助信徒之间的战争完成的。”
南宫無：了不起，北辰仙域也听说过《封神榜》吗？
——不过，只要你不知道，你师尊我就是帝君，我就放心了。
……
小楼十九层，梧桐树，躺椅下。
南宫無说：“看来，混沌对自己人也憋着坏，并没有坦诚相待啊。”
【……】
南宫無：“也对，简还星堕化后的人设，是混沌所为，祂肯定知道简还星的人设现在是阴谋野心家，甚至可能知道简还星想插一脚神战，对至高神的位置蠢蠢欲动。以混沌看出殡不显殡大的性格，祂肯定非但不会对简还星说明我的真实身份，甚至还会有意误导他。”
【……】
南宫無叹息一声：“可怜的二鹅子，他根本不知道，只有爹爹我才爱他。”
【……】
南宫無蹙眉，委屈地望向界灵仙人的闭关之地：“界灵仙人到底什么时候化形啊，你不在都没有人陪我说相声，吐槽的时候没有人捧哏，好无聊哦。”
他轻轻拉着垂落的梧桐树枝，撒娇一样轻轻拽了拽。
像是迟疑了一阵，一个矜持克制的声音说：【帝君，小仙一直在听。】
南宫無蹙眉，无声叹息，熊孩子一样：“在听有什么用，我需要你发表一下你的想法，随便说点什么，吹彩虹屁也没关系……真的，太安静了。”
那个矜冷的声音，有些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帝君，一直都这么怕孤独吗？】
南宫無躺在那里，清凌的眼眸望着夜空：“也没有，更长的时间，我一直都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从来都没有怕孤独过。也不会觉得寂寞。只有一次例外。”
【是什么样的例外？】
南宫無安静地沉默了片刻：“有一个以为，不会离开的存在，忽然消失了。那时候，短暂的，孤独过。”
【……】
南宫無：“因为消失的足够久，其实也已经习惯没有过。但他又再次出现了，一旦安静下来，就会想起。不知道是该和从前一样。还是，延续过去习惯后，保持距离。”
【那个人，伤了你的心吗？】
南宫無脸上的神情清澈遥远，平静地说：“并没有。只是，我自己出了问题。没有学会，人与人之间最久长的关联，就是保持身份该遵循的距离。一直保持着正确的距离，就不会失望。彼此都不会失望，讨厌对方。就会，一直一直保持着关联。像现在这样，一起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存在下去，永远。”
【他是谁？】矜持的声音微冷，却更轻柔，【是……风白楚吗？】
南宫無微微侧身，撑着侧脸：“话说，我们这么聊天，会不会影响界灵仙人你渡劫化形？化形这种事还是很重要的，毕竟现在的人、妖、魔，全都是肤浅的外貌协会。”
【劳烦帝君挂念，小仙其实已经化形成功了。】
南宫無刷地一下坐起来，蹙眉：“不是吧，你化形成功了还不第一时间站出来给爸爸看看，当不当我是你主人？”
【主，主人？】那矜冷一本正经的声音，微微失措。
南宫無点头：“嗯，你是我的书灵，我当然是你主人，怎么化形以后想跟我称兄道弟了吗？也不是不行，以后我们父子相称就好。”
【父、父子？】慌乱、隐隐的狼狈，极力镇定。
南宫無蹙眉，楚楚可怜：“怎么，你不愿意吗？”
【小仙是觉得，主仆之间不可僭越，您贵为帝君，礼不可废。】
南宫無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一本正经的说话方式，还有声音也有点熟悉，你还不会是化形的时候，参考了……顾兮偟吧。快点出来我看看，像不像。”
他伏在躺椅上，小孩子一样翘着两只小腿，一手托着下颌，一手招招手，期待地望着界灵闭关的地方。
【是，帝君。】
那石门发出一阵青云，消散开来，却未完全散尽。
淡淡青蓝云雾中，缓步走出来一个人。
南宫無那无处安防的小腿顿住，睁大眼睛专注望着那个人——
那人长身玉立，穿着素白如上好的纸一样颜色的衣服，头戴玉冠，风姿矜雅庄重。
鼻梁生得极为端正好看，眉眼是一种极其清正冷情的俊美。
薄薄的嘴唇微抿，唇角向下，不怒自威。
是一种，若是凡人，必将一统天下，若是修士，一看就仙风道骨，未来要飞升上仙，位及九天至尊的面容。
这张脸一点人情味也没有，也没有半分温柔。
可是，他眼神轻轻看着南宫無，矜持微微笑了一下，眉梢眼角唇边，便无处不温柔深意：“帝君。”
长着顾兮偟脸的人，对他抬手结印行礼，恭敬地说：“帝君在上，小仙有礼。”
南宫無眨了下眼，微微一顿：“你，界灵？”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应该知道这是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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