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58只逆徒
幽影泽千里水泽, 如今已然成了大海。
并且，这片海因为被南宫無设置的结界阻挡了脚步，海岸线明显在不断上升。
要不了多久就会和沧浪山的高峰齐平。
冰山雕铸的龙宫就在海面上, 高耸入云。
南宫無熟门熟路, 御剑进入结界，掠过汹涌的海面，穿过带着海水气息的风浪, 来到最上面的龙宫。
一声悠长愤懑的龙吟，海面的风浪忽然大了，拍起的海水险些溅南宫無一脸。
南宫無眉眼烦恹, 淡淡道：“开门, 送外卖。”
门当然是不会有人来开的。
穷奇自出世以来，发现自己被南宫無的结界困住后, 丝毫没有要挣扎的意思, 自顾自去睡觉了。
那只银龙充其量是死去的龙骨化作的龙魂，并没有实体, 也没有能化形的力量，连每次见南宫無来都生气地骂骂咧咧, 奈何南宫無也听不懂。
更不用指望它来开门了。
所以, 南宫無这句开门，纯熟出于社交礼貌。
说完, 他就自顾自进去了。
而且是一剑劈开门之后，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的。
这门每次来都要劈一次，每次南宫無离开后，又会被银龙骂骂咧咧不厌其烦地重新堆起来。
一人一龙都很习惯了。
银龙愤懑的骂骂咧咧的龙吟声，还有南宫無一剑劈开门的声音，吵醒了沉睡的穷奇。
银发的少年睁开眼睛, 金色的瞳眸冷冷清清，好像从未沉睡过一样。
他坐起来，看着走进来的南宫無，平静地说：“不管你做什么，都无法改变任何事。”
毫无感情的声音，带着少年气的清冽，却又无喜无悲，好像已经活了很多年。
南宫無脚下不停，走到他身边，手一拂，摆出一张桌子，将食盒里的食物一一摆盘。
“谁说不能改变任何事，我多来几次，最起码你可以变胖一点。”
南宫無说着抬眸，看了看他的脸：“风恂养你的时候没少饿着你啊，脸上一点肉都没有，像你这样的年纪，脸上有一点婴儿肥比较可爱。”
他布好菜，将碗筷递给穷奇：“吃吧。”
穷奇某种意义上，比前两个鹅子省心，他省心就省心在，跟外表毫不相符的冷静理智。
比如，第一次见面，一言不发就放大招。
要不是南宫無拦着，那一下真是千里白骨，所有人都要葬送在海底。
说他凶残吧，一旦发现被南宫無的结界困住，他又不会跟一般的反派一样发怒说狠话，暴力突围，看一眼觉得出不去，就佛系地回去睡觉了。
每次南宫無进来探监送外卖，连银龙都气得骂骂咧咧，穷奇也仍旧冷冷淡淡，无动于衷的样子。
只是告诉南宫無，不用白费力气，什么也不会改变。
但，南宫無给他布菜，给他筷子，他也不会做什么无谓的拒绝，会默默吃完。
吃之前和吃之后，神情和态度完全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的存在，完美反驳了，没有什么是一顿美食不能解决的，因为十顿也解决不了。
穷奇吃饭的时候没有半分上古大妖的凶残，安安静静的，眉睫垂下不动，只有嘴唇和轻微鼓起的脸颊在动。
既看不出来食物好不好吃，也看不出来他喜欢还是不喜欢。
南宫無看着他：“怎么样，还是熟食好吃吧，今天还想吃人吗？”
穷奇并不抬眼，保持着相同的节奏进食，淡淡地说：“穷奇本来就是吃人的，和好不好吃无关。”
南宫無一手撑着头，看着他：“你又不是真正的穷奇，我查过了，你本体是只小白蛟，是被风恂变成这样的。吃人什么也不是你本来的食谱。”
穷奇没有任何反应，仍旧垂眸咀嚼食物，一口菜一口饭，若是换个场合看去，像家教森严板正的世家小公子。
整个人透着无欲无求高冷的气质，可以说是十分冷淡，完全叫人无法搭上关系。
南宫無想了想，根据他看过的三千年话本总结，若想和一个人拉进关系，最快的方法之一：欠对方一个人情。
南宫無看着他肩上披着的白狐裘，灵机一动：“你这个白狐裘真好看啊，可以送我吗？最近天气开始转冷了。”
有了食物安静了一会儿的银龙再次咆哮了起来。
南宫無无辜不解：“它怎么又不高兴了？一天生气好几回。”
安静吃饭的穷奇，眉睫不动，清冽的声音平静无波：“不是白狐裘，是白虎皮毛，你想要我的皮？”
南宫叹息一声，手指撑了撑额头：“差点忘了，穷奇的躯体是白虎。因为记得你本体是白蛟来着，忘了这点。”
穷奇放下筷子，金色瞳眸平静地看着他：“从前是白蛟，不代表永远是白蛟。是白蛟前，或许也曾经是蛇虫鼠蚁，是人是魔，是一滴水或一株草。现在是穷奇，就只是穷奇。我吃饱了，多谢。但你不必再来，我的答案不会改变。”
南宫無敷衍点头：“也没想能改变什么，最起码你不会饿肚子了。”
放着一个饿了不知道多久的食谱是人的上古大妖不管，不亚于放着一个倒计时发射的核弹，只要他肯吃饭，南宫無就自觉完成任务了。
他收拾碗筷，准备回去了。
穷奇淡淡：“我的皮不能给你，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南宫無没有抬眼：“没有了，你肯乖乖吃饭，就已经足够了。”
穷奇声音冷冷清清，静静看着他说：“在妖兽之中，赠送食物给对方却没有他求，一般只有求偶。你每天都来送我食物，是在追求我，对我示爱，想要做我的妖后吗？”
南宫無一顿，矜持抬眼望来：“……？”
这位穷奇少年冷静的样子，没有丝毫作伪：“我同意了，你可以做我的妖后。”
南宫無惊讶地看着他，有那么几秒怀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没有戴他的成名作富江面具，发现面具好端端在那里待着，是他多滤后，无声叹息，凑近穷奇：“少年，这么丑你都能看上？”
穷奇没有任何避让，金色瞳眸清冷：“不丑。很好看。”
南宫無抿唇错愕，战术后仰：“不是吧，对着这张脸你都能说得出这种话？你们妖兽为了食物，也太能牺牲了。不过，我是坏人，你找配偶多少也挑挑人品吧。”
穷奇淡淡：“穷奇本来就喜欢坏人。”
南宫無：好像是的，差点又忘了。
他立刻逆转如风，蹙眉，原地表演了一个失忆：“不对，我天天做慈善给留守儿童送饭，我怎么会是坏人？我是好人。”
穷奇冷静：“你这么好，喜欢你岂不是理所当然。”
南宫無敛眸无辜地看着他：“什么话都让你说了。但我还是不会跟你结婚的，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我忽然有点事，先走了，再见！”
他挥手收起所有东西，转身就是一个瞬移。
穷奇坐在那里没有动，静静目送他离开。
银龙在南宫無走后，仍旧骂骂咧咧的，迫不及待想要再度凝聚深海的冰山重新冻住被反复劈开的门。
直到南宫無彻底离开结界范围。
连汹涌咆哮的海水都安静了下来。
愤懑的龙吟也因为失去了骂骂咧咧的对象，慢慢回归平静，发出低沉的龙吟。
——【他是天命帝君，你这么说，那个人大概就不会再来了。】
穷奇神情无波无澜：“嗯。我知道。”
——【原来如此。】
是因为知道，才这么说的吗？
银龙盘旋低头，让穷奇站在它的背上，向着龙宫外盘旋而上。
穷奇站在幽影泽最高处静静望着，海平面不断在上升。
远处，遥远的苍梧大陆，自穷奇现世，海潮和龙吟发出的那一刻，全苍梧大陆的妖兽都感应到了，自那一刻开始，所有有灵智的妖兽都在朝着这里而来。
穷奇金色的眼眸一瞬不瞬：“要不了多久，这道结界就如同虚置，他的确不必再来。”
银龙低低地叫了一声。
穷奇望着沧浪山的方向，轻声：“我告诉过你，不管你做什么，都无法改变任何事。”
虽然那样说着，但是，很久以后银龙却发现，它这位固执的主人还是被某个坏人改变了。
不久的未来，即便已经摆脱了南宫無的禁锢骚扰，成为这片大陆之上和混沌平起平坐的另一个妖神，穷奇大人却还是没有和传说中的穷奇一样吃到过一次人。
他被那个禁锢了他，企图饲养他的人类改变了食谱，喜好各种人类烹制过的熟食。
虽然他进食时候的样子，仍旧和当初在南宫無的禁锢压迫时一样，完成任务一般冷静淡泊，看不出丝毫的享受。
但，人类精美的食物，的确是这位妖神唯一拥有的喜好。
……
南宫無匆匆从穷奇那离开，当然不是因为穷奇少年忽然说出虎狼之词，居然审美如此与众不同，看上了他这张吓吐恶鬼的面具。
就算他看上了，那不正好方便南宫無拐回去。
南宫無本来都要顺势下套了，可是，他留在十八楼的禁制触动了，代表有人接近了他留在那里的“阿无”。
这个人除了简还星不做他想。
南宫無最快的速度回去。
几息后，简还星的敲门声果然传来。
他打开门，对上戴着半幅面具的简还星。
南宫無毫无寒暄，敛眸，面无表情看着简还星，平铺直叙：“你骗了我，你给我看到不是你真正的脸，沐青弋不是你，你是谁？”
简还星一怔，没想到说好的白痴美人会这么敏锐，这么快就发现不对。
他在豁出去立刻伪装傻白甜沐青弋，和顺势给自己再换个马甲间摇摆：“阿无，你听我解释……”
众所周知，你听我解释=你听我狡辩=等我给你瞎编。
南宫無下颌微抬，月色之下眉眼一片清泠，一副被伤透了心，被辜负被虐心的脆弱，眸光里沁着似有若无的半滴泪意：“我不听，我无情我冷酷我无理取闹，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再骗我，我永远不会再信你。”
——兔崽子，这回再不老实，别怪我下手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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