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一枕槐安（3）
日头一天天的暖起来，婚期也跟着就到了。
大红的布幔挂满了屋前檐下，无边的红艳昭现着大喜大吉，而屋内的新嫁娘也早已梳妆完毕等候吉时了。
铜镜倒映出她青衣黛眉，凤冠霞帔的如今模样来。
“咱们七娘可真真是神仙模样啊。”
乳母忍不住感慨，即使知道七娘生得好，可今日这浓墨重彩的妆容一化上七娘美得不似凡间人而像是画中仙，绮丽异常。
燕棤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副样子有感新奇，不由伸手抚上了面庞。
——深红勾勒，绯色蔓延，眉间花钿如同从血染一般更衬得整张脸如同艳鬼。
好看是好看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感觉这张脸有些陌生。
不等燕棤细想外头就来人迎了，大红盖头一罩上便被乳母搀扶着要出阁了。
“姑娘小心脚下。”
燕棤木然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听着外头鼓瑟吹笙热闹非常，她这心里却渐渐的安静下来。
她是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请回东宫的妻，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不该怕。
说起来季虞小时候对她也还不错，甚至还曾亲手为她扎过一个纸鸢，不过那时候他还不是太子呢。
燕棤对季虞说不上不喜欢，只是下意识的想远离他，总觉得这个人是给她带来危险的。
想来是天生的夫妻债，注定要还的。
正式出阁前还要拜别父母兄长，大堂之上燕华藏和阮玉潭双双端坐，燕绪则站在了他们下首一点的位置。
其余的几房姨娘则站到了外围的位置。
“望吾儿往后戒之勉之，恪勤自守。”
燕华藏少有如此郑重其事跟小女儿说话的时候，他常常都还觉得她年纪小，还是不知事，不曾想今日竟然就要嫁于他人为妇了。
轮到阮玉潭这个做母亲的她反而说不出什么告诫的话，满心的担忧只能让女儿多多保重自己。
“棤儿……要照顾好自己。”
红盖头完全的遮盖住了燕棤的视线，她看不到母亲的模样只是听着声音哽咽想必是泪眼婆娑。
母亲……
可恨她一个哑巴，到了如今也不能说半个安慰母亲的字来。
燕棤心中万般不得宣之于口，唯化作深深一拜。她这一跪，裙摆散开上头的添饰的琳琅玉石也铺陈开了一地。
燕绪打量着自己这妹妹也依稀察觉到了一点岁月易逝的唏嘘感，当年不过及腰高的小娘子如今着着太子妃的吉服就要拜别父母出阁了。
震天响的鞭炮声过后，锣鼓声就起了伴着笛声接引的女官扬声道：
“迎太子妃——”
如水似的仆从涌上来，燕棤被簇拥着就迈出了门。而她身后跟来一长队的侍从，那108抬嫁妆俱绑了红绸远远瞧去不可谓不壮观。
燕妍盯久了甚至觉得晃眼无比。
那就是嫡女的体面啊，十年前见过一次如今又见了一次。
而从大门外逆光而来的太子今日着红衣宽袖，墨发玉冠，丰神俊朗好个玉面郎君。
黄昏的金丝满片独独为他一人作陪衬，周遭都粗略唯独他精细得仿佛只是来客过此间。
燕妍痴痴望着直至眼瞧着太子牵着燕棤向着燕华藏和阮玉潭行礼，然后相携而去再也不见。
……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猝不可防的，燕妍的眼红了一圈。
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她这副眼含热泪的模样倒也不稀奇，都只以为六姑娘和七姑娘姐妹情深，舍不得呢。
只有邱氏明白自己的女儿在哭什么，她伸出手握住了燕妍的手，往燕妍心里再添了一把火。
“妍儿，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争。”
不必为需要争抢才能得到而难堪，不必为耍手段而觉得低人一等。
过场而已，重要的只有结果。
燕妍闻言重重点了点头，邱氏取出帕子笑着为她拭掉了泪。
她们母女的好日子在后头。
……
月光透过枝叶缝隙落下划破了夜的黑沉，而屋里灯火葳蕤，明明灭灭。
燕棤也不知道自己在屋里坐了多久，只知道时间太过无聊难挨，忍不住的就一把掀开了头上的盖头。
也就是这样她才知道原来偌大一个屋子竟然只有她一个人在。
屋内燃着梨香，连垂挂的深红织锦也沾上浓烈的香甜气息，闻得久了燕棤脑子都有些昏沉起来。
“吱——”
推门而入的声音。
燕棤应声抬头就看见了着着宽袖红袍缓步而来的季虞，他或许是喝了酒脸上也红红如同姑娘家抹了胭脂一样。
盖头被掀落在她手侧，燕棤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要不要捡起来再盖上？
新嫁娘自己掀盖头本来就是不合礼数的事情，他现在是太子应该很看重这个了。
她手才摸上去就听见季虞说话了。
“你当新娘子还是这么好看。”
像一簇永不凋零的妖艳花束，让人恨不得捧在手里一辈子。
还是？他话里的用词让燕棤感觉到一阵古怪，就好像她从前已经嫁过一次给他一样。
脑袋越发的昏沉了，脸上也隐隐生起了热气，燕棤觉得难受得很，她不适的微微扭动了下身子想作一点缓解。
恍惚间嘴边抵上了冰凉的杯沿，酒气迅速挤入鼻腔让她不自觉的想要后退。
可是被人轻轻制住了。
“喝了它，我们就是夫妻了。”
他的声音很轻，他手压着她的后脑勺断绝了她的后路。
怎么不算是补偿呢，补偿那杯没喝成的合卺酒。
男人在笑，酒液也一点点灌入了她的口中。
夫妻债，因果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