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前世恨
屋里的陈设倒是和桃林深处那间院儿一样，江见悟撩开那些长而宽的纱幔想要去床上躺一会儿。
只是走到内室后江见悟眼里反而看不见床榻了。
自床脚而起的粗长铁链就这么蜷在地上，旁边还有一个大而华丽的笼子，上头的夜明珠发着幽幽的光。
现在好像有点知道为什么这具身体会听到陆迩的名字就感到惊惧不安了。
——他玩得挺变态啊。
江见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本来以为陆迩之前用在她身上的手段已经够变态了，没想到跟这一比还真是小巫见大巫。
他把她当金丝雀养，不把她当人看，
江见悟最明白自己了，所以更不明白为什么她留在他身边熬油似的熬着。
似有所感，江见悟蹲下身子用手触到铁链的瞬间脸上有温热滑落，“啪嗒”“啪嗒”眼泪毫无征兆的就掉下来了。
那些难堪的屈辱的日夜也一点点在眼前清晰，金丝雀只有靠主人的施舍才能活下去，被打折了脊骨只能匍匐在地摇尾乞怜。
疼，好疼……
她受的所有疼痛都一毫不差的反馈给了江见悟，直直作用于江见悟的灵魂带起魂体的一阵悲鸣。
江见悟忍不住就蜷起了身子将整张脸都深深埋进臂弯里，发未绾起，长落垂地，血肉之下是她日益枯竭的魂体。
她就是江见悟，江见悟就是她。
她轻声细语的要将一切都讲给江见悟听，如果一切都是强取豪夺，那么会不会对施暴者起那么一点的感情，他也不是一开始就是现在这个病态的样子的。
或许他也曾为她去学怎么爱人，或许他们之间也有过情意痴缠时候。
一年一年四季不败的桃花还是会都死在他的雷法之下，她那些想要说出口的解释也都堵死在他的暴虐之下。
她那么多想要说的话到底都化作了不尽的恨意，让她在和他同床共枕的日夜里无时无刻都想生咬下他全身的血肉，叫他也知道什么是血肉模糊的痛。
她一点点被拖入窒息的泥沼，无时无刻都在想要怎么死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年少时张狂，后来的认命温和……
她本来以为爱上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活下去的。
都没有了，她这一生还是全部毁在他手上了。
她的那些浓烈情绪如巨浪席卷让江见悟无处可逃，被完全淹没其中。
“江江，怎么了，怎么哭了。”
熟悉的称呼，熟悉的声音。
——是陆迩。
他怎么能这么喊她，他怎么配。
江见悟顾不上满脸的泪，扬起头就冲他吼道：“陆迩，你怎么不去死？”
恨郁交织在日就月将的缄默中酿成了毒酒带着剧烈的疼痛一起游走在她肺腑心间让她不得片刻安宁。
而在撕开大口子恨意倾泻的当下，她才又有了一点活着的真实存在感。
哭得太狠的缘故她眼前好像被蒙上一层白纱，什么都是模糊的，他的样子也不清楚，只是好像依稀看见了他笑。
笑，他笑什么呢，笑他终于得逞了吗？
——疯了，他终于把她逼疯了。
他走过来俯下身子想要抱起她，却被江见悟抓准时机狠狠打了一耳光，明明蓄极了力可还是因为虚弱的身体连一点印子都没有留下。
他被打得头偏作左边，可脸上还是在笑，到了后面更是愉悦的笑出了声。
“宁莫说你被夺舍了，这哪里是被夺舍了，分明是我的江江终于回来了。”活生生的江见悟，就像他刚认识她的时候。
她现在这个样子是散着热气的鲜活，哭也好，笑也好，只要她有情绪就好了。
只是她看他的目光厌恨至深让他不得不伸手覆上了她的双眼，而后又将她完完整整圈进了怀里才平息心火。
他怎么能忍受她恨他。
她脆弱纤细得仿佛不用费任何心力就能被轻易握在手心，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满足这样片刻的隐秘心思花了多少时间精力去驯服她。
他的脸埋在她脖颈大动脉的位置，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能清晰感觉到她脉搏的律动。
——江见悟，他一个人的江见悟。
“呕——”他的气息长绕在鼻息之间带起江见悟一阵生理性的不适，直直干呕出声。
这是江见悟对陆迩的恶心，可他却不这么觉得，竟然伸了手探她的脉。
怎么，他觉得她会怀上他的孩子吗？
生下一个孽种她会忍不住想掐死它的。
“江江，……我们真的有孩子了，真好。”真好，她回来了还带来了孩子。
陆迩的话飘进江见悟耳里如同在她身体之上加了千钧砝码，压得全身血液都在顷刻间凝固，连眼珠的转动都变得迟缓。
江见悟很想去看他的脸，然后从他的神情里找出哄骗的蛛丝马迹，可浑身紧绷得只留有指尖的战栗。
她这一生已经够难看了，何必要在最后再加一个笑料。
她恨他就不可避免的恨他的孩子，既然如此何必生下来徒增冤孽。
她没有离去，她只是和江见悟共生在了这一具躯壳里，现在她求江见悟给她一个痛快，她太没用了自爆的能力都没有。
满布泪痕的脸上所有滞涩神情都全部消失，她整个人都陷入久违的平静里。
恍惚之间有过往眼前走马观花而过，说到底她这一生还真没有几个欢颜的年岁，连带上穿越之前的，都不过寥寥。
大火之前算是，母亲在世又和宁南生充作玩伴的那些幼年算是，山上学剑那几年也算。
只不过山河易失，指尖流沙，还是什么都没有了。
悄无声息的，她就长眠在了他的怀里，只留有一点解脱释然的笑。
浮生如梦，怎么敢在三生镜里见前生。
江见悟脱离她身体的那一刻明了的看到了她真正的结局。
——难产血崩而亡。
她这一生只生动诠释了四个字，人生若寄。
在生命的最后她许下常愿，望下一世长乐未央。
谁知道江见悟这一生是不是她磕破了头才求来的来生呢，人不怜她，天怜她。
即使脱离了她的躯壳那种锥心刺骨的痛也没有丝毫缓解，江见悟还是在哭，她的魂体也在哭咽中越发透明。
——不哭了，别怕。
一阵温热将江见悟缓缓包裹，有了就像回到母亲子宫里被羊水包容时候的安心感。
溯光感知到她的崩坏情绪不得不将她的元神带出三生镜。
魂归本体，元神归位。
可江见悟僵直着身子坐在那，眼神还是一片空散，没有一点焦距，像是巨大惊吓过后的空白。
系统：“这可怎么办，江江不会傻了吧？”
溯光蹙紧了眉，强烈的悲愤情绪顺着两人的羁绊传到了他这儿，一点一点挑动着他敏感的脑神经。
只是他不敢让情绪决堤，场面会失控的。
在魔都城夜刮热风的九月，江见悟仿若置身寒冬腊月般开始瑟瑟发抖，面部表情在一力支撑下并没有崩盘，只是过于用力的缘故脸上有了几分咬牙切齿的狰狞。
眼睛也慢慢红透了，里头水光漫漫却怎么也没有泪落下来。
江见悟整个人都陷入了莫名的紧绷和对抗状态中，“嗒”“嗒”有血珠顺着拳缝滴落在地，绽开一小滩一小滩的血花。
不觉间，指甲深入掌心皮肉扣了个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