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结夏移巢与蔷薇迷宫

    从狩璇玑处出来，尚妈妈忍不住紧走两步，跟上嚣老太太，悄悄说：“老太太，您看狩璇玑这伤……“

    嚣老太太一笑，示意她回去再说。二人回到嚣老太太卧房，尚妈妈回身把门关上，来到嚣老太太身边说：“老太太，你说能是这个狩璇玑？平常我看他倒挺好的呢，一表人才，待人和气的，不是那种狗头蛤蟆眼儿的人物。”

    “嗯”嚣老太太点点头，“我们仔细想想这个事，可能性有这么几种：一、他们两个人谁也不是偷看的人，这种可能性是有的。咱们家的人虽然都是积年的老人儿，可也难保是铁板一块，趁这个机会梳理梳理也是有必要的。如此一来，人家师兄弟练刀误伤，也是无可厚非的。二、他们其中一个人是偷看的人，可是这里面还有两种可能，就是偷看的人受伤了，和他压根儿就没有受伤这两种。假如狩璇玑是偷看的人，他没有受伤的话，就不会自己弄伤自己，让我们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增加自己暴露的几率。他要是被奈河水所伤的话，为了防止我们调查时露出端倪，他主动往微奇通的刀上蹭伤，这个可能是有的，但是他不好自己包扎伤口，是微奇通给他包扎的。包扎时难保微奇通不看出点异样来，又增加了他暴露的可能性。这也不明智。“

    嚣老太太呷了一小口茶，接着说：”假如微奇通是偷看者，他看起来并没有受伤。你的奈河水虽然能销魂蚀骨，可它是自东海北的沃燋岛来，离着哈不格钦家的势力也不过三百里地，不里牙惕人取得，哈不格钦家的人素来擅长此技，他们能不知道？况且他们家用的七众逆水，连山蚕丝都能化了，怎么会轻易受伤？但是外人受怀疑的可能性更大，我们会着重调查他们两个人，所以他是有转嫁注意的需求的。当然，还有一种情形，就是他们两个是一伙的，狩璇玑受伤之后，微奇通替他掩饰，他根本就没有受刀伤，这种可能听起来最合理，但是不符合潜伏的逻辑，这样他们两个都会被我们怀疑，只要我们认真调查，他们两个都跑不了。一个人暴露了，另外一个人撇清关系，继续潜伏下来，直到任务完成，才是更明智的。所以微奇通是隐身人的可能性，在没有出现其他证据之前，是最大的，应该重点调查。“说完这话，她看向尚妈妈。尚妈妈听完嚣老太太的分析，惊的嘴都合不上，眨巴着眼睛试图捋顺这件事。

    ”嗷~~“尚妈妈常常吐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搞明白了，反正嚣老太太说了这么一大通，一定是很有道理就是了。”那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她问。

    嚣老太太说：“你让之大嫂悄么声地把咱们的人统计一下，看看有谁出去过，都接触过什么样的人，汇总一下给我看。“

    之玉兰，尚妈妈手底下的管事女人，长眼睛、高颧骨，高个子，大骨架子，虽然人长得不好看，但最是干净利索，做事麻利。

    ”还有，隐身人不过是打探消息，在没有打探出确切消息，并且传送出去之前，他们必心怀侥幸，并不会采取什么实质行动，我们也没有必要打草惊蛇，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现。哈不格钦家有水部书，最擅长分水用毒，如是其中有一人混在咱们家，只以灭门为事，他们家一个人干得了这种事，苦心巴拉地接近雪纶，进入嚣家大院，怕也是为了咱们的木部书来的。可是有些事我们也不能不防……明天好入伏了吧？“嚣老太太低头思索了一下，抬头问尚妈妈。

    “对的，今天己未日，明天庚申日，就入伏了。“尚妈妈掐算了一回说。

    嚣老太太接着说：“嗯，眼下这个天儿热了，山蚕也好挪地方了，让如音把弥纶场的蚕室打开，把所有的山蚕都挪到里面去，之后养蚕的女人都在弥纶场里吃住，无事不得出入前宅。”

    尚妈妈一听这个有些为难：“额……老太太，小姐把弥纶场的练功场让给了狩璇玑他们用着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嚣老太太听后不由火从心起，不由提高了声音，喊了起来。外面干活的女人不知道老太太为何如此，有停下手中的活计往这边张望的，之大嫂有些不悦：”哪来那么些心事？活不用干了啊？“大家才又忙活起来。

    尚妈妈见老太太动气了，也觉得瞒着老太太不合适，可是这是嚣如音自作主张给出去的，自己事后才知道，又嘱咐自己不要让嚣老太太知道。她看出嚣如音对狩璇玑有些意思，若是告诉老太太，保不齐就给她们的事祸祸了。她想护着嚣如音，觉得反正弥纶场现在不用，让嚣如音保留一些脸面，暂时不告诉嚣老太太的好。老太太如今发怒了，且又事关重大，自己也只好照直说了：“有十来日了……”

    “十来日！这会子才想起来说了？”嚣老太太也实在是生气，不过她是懂得尺度的，这个气也就能生到这里了，因为听尚妈妈说，这是嚣如音让出去的，尚妈妈肯定想要维护嚣如音，才一直没有说的，也不全能怪尚妈妈。二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嚣老太太才缓和了一下语气，一脸严肃地看着尚妈妈说：”尚妈妈，你应该早跟我说的，是不是啊？“

    尚妈妈被这样一诘问，有些羞臊：“老太太，是我的不是。”这个事她应该信任嚣老太太能处理好的，在嚣如音跟她说的时候，就应该告诉嚣老太太。她当时没有告诉老太太，不仅仅是自己想要保护嚣如音的好意在里面，还有对嚣老太太处理能力信不过的成分在里头，所以心里有些羞臊。尚妈妈出身“北山野人”，虽然中土之人说北山野人蛮荒不开化，但是他们心地淳朴，也是一般好处，被诘问之后，并不有嗔恚之心，反求于己，觉得确实是自己有过错，不会狡辩什么都是嚣如音的支使之类。

    尚妈妈这样一回答，嚣老太太反而没有什么话说了，只好说：“你接着说。”

    尚妈妈把前些日子嚣如音如何借出弥纶场，以及中暑后，狩璇玑赠送摩醯首罗宝珠给嚣如音的事都一一跟嚣老太太叙说一遍，最后又说：“除了演武场和”清波潋滟池“两处之外，其他地方都是闭锁的，小姐没有给他们钥匙。”

    嚣老太太点点头说：”嗯，你跟之嫂子吩咐下去，就说明日要入伏，咱们家的山蚕要”结夏移巢“，叫女人们抓紧时间准备，明日辰时为金匮，正式入“弥纶场”蚕室。外面留几个杂使的人就行。至于狩璇玑那边，让如音跟他们去解释，把东北方艮宫外面的平台收拾出来，叫他们去那边练功。移巢的时候，跟他们说忌讳男人参与，叫他们在室内避讳。你在家主持移巢，我去雪纶那边，了解一下这两人的情况，虽然他们有嫌疑，但现在还不能贸然下结论，这事关重大，我们不能以自己的猜测就直接下结论。若是我们在我们判断能力之外下了结论，这个结论就是没有价值的。“

    尚妈妈深以为然，便去布置了。之嫂子也是一个精细人儿，她早就算好快到了结夏的日子了，跟自己几个得力女人，提前三天就开始收扎移巢的必要物品了，剩下的就是个人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

    之前我们说，山蚕本是嚣家祖上在冠豸山所养，搬来之后发现峤峒山竟然也适宜山蚕生长，才在此久居的。可是唯一有一点不好，就是峤峒山夏天实在太热了，榄枫林虽然可以长得茂盛，可是山蚕受不了这个温度，纷纷得病僵死，故而当地有榄枫而无山蚕。嚣家祖上就开辟了“弥纶场”这样一个异空间的所在，里面建有蚕室，每到入伏天气，就把蚕巢移进“弥纶场”过伏，称为“结夏移巢”，等到过伏之后再挪出来。有人就觉得不合理了，“弥纶场”中气候这样事宜，常年温度稳定，一直在这里面养多好，还要搬来搬去多麻烦？其实，大家是不了解实际情况。“弥纶场”虽然温度适宜，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光线柔和，草木也能生长，还长得不错了，可毕竟是异空间，没有昼夜之别，只有白天。山蚕一进“弥纶场”，榄枫也吃的也少了，长的也慢，在这里面结夏的六十天内都处于一种半休眠的状态，根本就不吐丝，能在这里面长养么？只不过是避夏，不令绝种而已。还好这结过夏的山蚕养起来，虽然比其他季节的要长几乎一倍的时间，可吐出来的丝是最好的，流光溢彩，坚韧倍常，价格也上得去，不会赔本。

    嚣老太太嘱咐好了之后，看看女人们准备移巢的情况还算妥当，便挑了上午见到的郗薇儿跟自己一起去嚣雪纶处。这是嚣老太太康健以来第一次去妹妹那边，虽然是姐妹，但也不能空着手去，开了库房，备了四色礼品带着，都是哪四色呢？两小桶榄枫树脂，以供嚣雪纶和药之用，两坛榄枫花蜜，一对罽宾国产璧流离桌屏，一张东且弥产的牦牛尾巴毛缂丝博古图地毯。

    管着藜羮斋的豆姐儿早起射下一对羌鹅，是个新鲜物儿，拿过来说是给姨奶奶一并带上。

    这一大堆东西怎么拿呢？只见郗薇儿拿出一方鹅黄提花桑波缎子来，把老太太出门用的杂物加一大堆的礼物，左卷卷、右卷卷，居然卷成了一个小小的包袱，斜背肩上。一手提了赤火焰脚日月旗，一手搀着老太太出了门。尚妈妈送出“爰矢宏谟”牌坊，见二人穿阵而去，转身回场院，闭了旗门，不提。

    嚣老太太和郗薇儿在竹林方阵中穿行一番，郗薇儿一挥日月旗，二人没去身形，一眨眼就出现在了嚣雪纶在榖州城的宅子后面的玫瑰迷宫中央石墙内。到了地方之后，嚣老太太扶着郗薇儿直喘气，刚才在竹林方阵中行走的太快，她的年纪实在有些大了，这些年明显觉出体力下降的厉害，越来越少穿行了，她跟郗薇儿感叹道：“不知道以后还能出来几次了。”郗薇儿会说话，连忙安慰道：”老太太哪能说老呢，您比我们体力还好呢。不怪您觉得喘，这些日子，天儿太热了，动一动就浑身汗，我们这些年轻的都喘呢。“

    哈哈哈，嚣老太太虽然知道她是说宽心话，但是也不扫年轻人的兴，也装作不再介意的样子，这是她当老人的德行。

    郗薇儿从包袱皮里拿出一小瓶“参蛤都气丸”，倒了一粒，让嚣老太太含着。含了一会儿，就气喘平复许多了，头脑也清凉许多，自己没看错这孩子，果然细心，竟然带着这种灵药。

    “老太太，您觉得怎么样了？”郗薇儿关切地问。

    嚣老太太拍着她的手，满意地说：“我好多了，咱们走吧。”

    郗薇儿把日月旗插在背后的绊甲绦里，搀着嚣老太太绕出了石墙。哇塞，虽然来过好多次，一出石墙，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叹了。虽然即将入伏，嚣雪纶处的这蔷薇迷宫使用的是她早年培育的两种四季蔷薇，依然满眼绚烂。一种团粉大花的叫做“洛女歌”，颜色艳丽无比，一种象牙荷花瓣的叫“湘妃怨”，浓香馥郁无二。这处迷宫跟嚣家大院的竹阵大小差不多，但形状不是方的，而是圆形，按紫薇斗数十四星排列宫位，依次是七杀、破军、廉贞、贪狼、紫薇、天府、武曲、天相、太阳、巨门、天机、太阴、天梁、天同。另有22辅星掺杂其中。嚣老太太和郗薇儿脚踩吉星方位，穿插绕行，从迷宫之中走出来了。

    到了出口处，外面只能见到一片苍茫湖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渡口，高高的竹竿上挑着一个孤零零的幌子上面写着“蒹葭浦”，下面有一棵枯死的歪脖树，上面挂着一副生铁云板。郗薇儿走上前去，拿起旁边的木槌，按自家的密码，用力敲响云板，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忽然水面上传来声音：“大奶奶来了，赶快迎接！”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