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第66章
俞轻将荀洐埋在了旁边山坡上, 正对着他喜欢的牡丹。
简单的木牌插在土堆上，俞轻用剑刻下“荀洐”两个字。
她眉眼精致，安静垂眸，一笔一划, 刻得认真。
“小姑娘, 你说这些小崽子这么恨我, 天天拿石头砸我，我死了他们是不是得烧高香, 哈哈，不对, 他们根本就没香可烧, 哈哈！”
荀洐的话似在耳边，这是俞轻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离别。
搬挪尸体时，她看见那半枚铜钱落在地上，沾了泥土和血迹, 捡了起来。
最初相见时, 荀洐在她要钱时, 扯着这半枚铜钱, 随意又苍凉：“钱？我身上，就只有这半枚铜钱了。”
他曾想用这钱，与她做交易，保护这群将他当妖精，当敌人, 会向他扔石头, 会吃了他尸体的孩子。
俞轻安静垂眸，她将铜钱擦干净，重新穿了根干净的绳子, 挂在了荀洐的身上，与他一起埋下。
这是他的东西。
他这个人，那些孩子，和她没有关系。
赤霄来到她身边：“就算不是今天，他也活不长了。”
“我知道。”
俞轻声音平静。
楚凌也开口说道：“他的身上，都是剑伤，剑气凌厉霸道，剑剑都刺中。荀前辈必是抱着不躲不挡，以命换命，也要击杀对手的必死之心。”
“只可惜，对手比他要强，荀前辈白白死了。”楚凌皱眉：“荀前辈为何要将我们特意支开，不与我们一起对付那人，这样也许还有胜算。”
俞轻垂眸。
楚凌的判断没有错，荀洐没有躲，是在求死。
他判断错了一点，荀洐抱的不是击杀对手的必死之心，他的目标，是她。
剑修最懂剑修，荀洐是在用他的死亡告诉她，他会死，他的请求是认真的。
言利云无声蹲下，将一朵白色小花，放在荀洐的墓前。
俞轻偏头，她看向楚凌：“你们去哪了？”
这话有些像在质问，楚凌却不意外，他平静回道：“我与言道友本来就跟在你们后面，可不知为何，却跟丢了，便按照地图继续走，在那里见到了赤道友。”
“我们在那里搜寻，并未发觉异样，便一同回来了。”
“说起来，俞道友，赤道友说你找到了锚点，破境而出，没想到，你比我们回来的，还要早些。你在锚点的另一边，看到什么了？”
俞轻：“我看到了无问宗。”
言利云抬眸，厉色眸光扫过俞轻，无声震慑。
俞轻丝毫未觉，即使觉察到，她也不会在意。
“无问宗怎么会和荀家村扯上关系，俞道友这话，莫不是在说，此处和无问宗有关系？”楚凌面露惊疑，意有所指。
俞轻奇怪看他：“我没这么说。”
“这是你说的。”
可言利云的视线，还是锁在俞轻身上。
自从他和楚凌一起出现，两人就像绑定在一起似的，言利云对于楚凌，没有忤逆，楚凌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他很听楚凌的话。
就像是，接收到“听命于楚凌”的命令一般。
楚凌赔笑：“是楚某失言了。”
俞轻不看他，她的目光落在墓碑的“荀”上：“锚点一经开启便会变换位置，我会重新找到锚点，解决阴蚀气的问题。”
起承转合，她的目的，一直没有变过。
荀洐的死，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插曲，不会引起什么波澜和变化。
说这话时，楚凌落在俞轻脸上的目光，突然凝实了。
他眼中一点光亮，仿佛俞轻这个人突然有了色彩，吸引到了他的注意。
俞轻转过身。
她目光在赤霄身上轻轻一点，并没有说什么，回屋修炼去了。
接下来的每一天，他们都在重新寻找锚点。
荀洐死了，四人缺少了黏合剂，连田园吃食那一套也不做了，他们回归了修者做任务的模式，可以不吃不喝。
他们可以不吃，村子里的孩童却受不了。
他们像往常一样，再次来到荀洐住处时，第一次一无所获，什么吃的都没有找到。
第三次来时，有孩子因为饥饿而哇哇大哭，还有的，顶着一双泛绿的眼，想要袭击俞轻，被俞轻一剑推倒在地。
孩子们都会说话，会简单的交流，可在这个院子里，他们只留下了兽性，只呜嚎着威胁。
四人之中，反倒是看着最不好惹的言利云最先心软，将储物戒中仅剩的一点灵米，煮熟分给了孩子们。
第六天，荀洐的坟被扒了。
俞轻出门时，言利云正重新为他收殓埋骨，他告诉俞轻，荀洐的骨头，少了两根。
经过村中，她看到，几个孩子正在疯狂啃着一根，另外一根，则是泡在水中煮汤。
孩子们似乎不知道死亡和离别，不知道好与坏，难过与伤心，死掉的荀洐，对于他们来说，什么都不是。
他们不知道他的保护，只将他当做食物的来源。
将他当做讨厌的老怪物。
蒸腾的气泡冒在骨头边，周围泛起白色的泡沫，有隐隐香气飘出，将争抢者啃骨头的孩子，也引了过去。
俞轻握紧了成光。
她目不斜视，走了过去。
不知何时，楚凌跟了上来，他视线在被汤水烫到却仍不肯退缩的孩子身上一点，眼中闪过冷漠和不屑，重新看向俞轻时，又是一副温润模样。
“俞道友，我们离开时，要带走荀前辈和孩子们吗？”
“为什么？”
“这是处封闭空间，若是将他们留在这，他们只怕永远都不能出去了。”
俞轻声音平淡：“你若是想，可以带走他们。”
“俞道友不想吗？”
“我想找到锚点，去解决锚点后面的危险，带上他们，不方便。”
楚凌偏头看她：“俞道友，你似乎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
若是普通人，听这话，大多都会顺势接一句——“哪里不一样了？”
可俞轻只是走着。
她甚至觉得楚凌话多。
楚凌自己接了下去：“传闻中，俞道友因自幼遭遇不公，命运坎坷，因此长大拨乱反正后，便嫉恶如仇，最是急公好义。落霞楼，樱城，斑斓秘境，道友每经过一个地方，都会荡尽那处不平，是正义之士。”
“只是，楚某这段时间与道友相处，却是想起了道友的另一个传言来。”
俞轻自然不会问，楚凌也不以为意，自己接着往下说：“传言道友杀死落霞楼的梅一时，曾与梅一有过一段对话。”
“梅一为道友细数落霞楼刑罚，道友似乎别有见地，还新提出了一个蛇桶的法子。”
楚凌的眸子如同碧水珠，凉沁沁的，视线凝在俞轻的脸上：“俞道友这办法很高，人被困在蛇桶，时不时给些奇奇怪怪的吃食，便是双重折磨，叫落霞楼那些酷刑都败下阵来。”
似乎，俞轻对荀洐死亡的漠视，对他尸骨被食的冷待，让楚凌觉得他看到了俞轻的本质。
无情的、血腥的、怪物的本质。
只有怪物，才会想出这样一个折磨人的法子来。
“嘻嘻，俞道友的想法真有趣。”楚凌像是笑了笑。
俞轻停住了脚步。
她转身看向楚凌。
刚刚那一刻，他笑的时候，俞轻有种错觉，仿佛身边站着的，不是楚凌，而是梅一。
梅一也是这般笑的。
这样古怪的腔调，她不会记错。
楚凌脸上并无笑意，仿佛那笑是个错觉，俞轻看了看他，继续往前走去：“落霞楼已经覆灭，这想法不重要了。”
“如今，我只在乎我们的交易。”
“俞道友，虽然是交易，可我们也是一路同行的伙伴，不该如此生疏，我们应该一起想办法。”
楚凌跟了上来。
他言辞恳切，毫无异状。
俞轻觉得他烦，手在剑柄上轻握，又很快移开。
她想将力气留给无问宗巫马胥。
楚凌却误会了。
他以为，俞轻对他起了杀意。只是碍于此处并不隐蔽，才暂时按捺。
这发现，让他隐隐兴奋，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俞轻加快脚步。
楚凌不再说话，却仍坚持跟着她。
俞轻放任他的同时，内心不禁怀疑，这难道又是原书的力量吗？
书中定律，虐女主的都活的很好，对女主好的都死无全尸。
唯一的特例，便是楚凌。
他对女主很好，女主因为落霞楼的经历而连连噩梦，受人白眼目光时，是楚凌告诉她，没有关系，也是楚凌鼓励她，劝她说出那些噩梦般的遭遇，鼓励她勇敢面对。
女主很依赖他。
楚凌也一直对她很好，即使后期女主已经渐渐摆脱阴影，他还是会时不时去找女主，让她再次回忆落霞楼的经历，听她说当时的彷徨和害怕，帮她再次坚定勇敢。
女主的身份和实力，与楚凌是不配的，但楚凌从来没有嫌弃，甚至会主动靠近。
俞轻垂眸。
难道是原剧情的力量，推着楚凌往她旁边凑吗？
没有话题都能硬尬聊到与梅一的对话上面去吗？
话说，当初她和梅一的对话，也传出去了吗？
柏章自称是知尽天下事，可从他那里，俞轻也没有听到什么。
难道……
俞轻思忖，楚凌为了和她套近乎，连这犄角旮旯的事，都打听到了？
也是不容易，应该挺费钱。
想到钱，俞轻看楚凌的目光，就多了几分同情。
“楚道友，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你的目的，我都清楚。你若有话，直说就好，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梅一根本不重要，不是吗？”
俞轻的意思就是，想做朋友直接说，能不能做再看看，不用浪费钱去樱城买话题尬聊梅一。
楚凌却误会了。
他瞳孔深沉，脸上的温和与笑意淡了淡：“你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请欣赏鸡同鸭讲，大型不打自招惨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