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吕武之志否？（下）
“正是，陛下当也是心知肚明。
陛下志向高远，心系天下，草原之战陛下也是一直心心念念，筹谋已久。
犹记得当初青鸾初见陛下时，便听得陛下与皇后娘娘无意中提及正在研究草原地图。
彼时，青鸾年方五岁稚龄，尚不知为何陛下已经让当时的忠国公（许睿），连同已逝的忠勇王（刘和，君恩侯刘兴亲爹，死了），在大乾开国之初就北上收复了大乾北地，把元牧前朝之人全都赶出了皇宫，逐出了大乾北疆之境。却仍对一个小小的北疆，荒蛮之地念念不忘。
直到后来青鸾逐渐长大，也就慢慢明白了陛下的心思——
元牧朝以异邦之身犯我入我中原为主，一统我中原天下，使我中原百姓在异邦蛮夷淫威之下苟延残喘。
陛下布艺出身，因元牧前朝无所为而痛失亲友，在那乱世独活下来，尝尽人间苦楚，看遍世态炎凉……故，青鸾认为陛下要比所有人都痛恨此事。
但毕竟岁月如梭，在元牧前朝统治的数百年间，草原民族和我中原百姓之间多有姻亲相干。
我中原乃礼教之邦，深谙血浓于水，骨肉至亲，如何割舍的掉？
昔日草原异邦可往来我中原腹地，一统我中原大好河山，并将其败落、腐朽！
今日，我大乾亦可将草原并入我大乾，包容、教化，使得那些草原民族真正的融入我大乾，成为我大乾的子民，带领他们走上富足繁荣的生活，让他们明白——
纵是当初他们入主我中原，却是将天下管得乱七八糟，并不是我中原人的锅，而是他们不懂如何驭人，如何选才！
而我中原人，即使是布艺出身之人，都乃人中龙凤，天选之才，必能……”
林青鸾洋洋洒洒的说了一通，似乎又将话往偏了引导，有意迎合了武璋帝的心思，将武璋帝暗暗捧上了一捧。
很明显的就看得出武璋帝并未在意林青鸾的跑题，反倒神情相较于方才的严肃，有了些许的舒缓之意。
那微微上翘的胡须，以及武璋帝频频捋着自己美髯的动作，就能看得出他心情挺好。
谁人不喜被人夸赞？
不是那种油腻直白的夸奖，那样反倒让人警惕，担心对方是否对己心怀不轨。而是在不经意间映射你的优秀，就会让你心里美滋滋的。
武璋帝心情好归心情好，仍不忘轻咳了两声，提醒林青鸾要适可而止，回归正题。
林青鸾见状，轻啜了一口蜜水润喉，而后朱唇再次开合：
“陛下要对草原用兵，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这么多年的筹谋，想必陛下也是将用兵时所有可能出现的状况都已经想明。
不然，陛下也不会特意将三位亲王都派上了战场，又找了各种理由，逸王和帝姬们都遣离京中……”
武璋帝对于林青鸾这话却是有了异议：
“咱可没有将帝姬遣离京城，鸾丫头可莫要胡说，分明是帝姬们自请离京的。
而帝姬们之所以如此做，鸾丫头，你可别说你不知情，想必也是有你的手笔在其中，咱说的可对？”
林青鸾也不否认，但也没承认，只是自顾自的往下说去。
“这些年，陛下一心专注于查询元牧侦鉴司指挥使，意欲拔除侦鉴司在我大乾深植的细作。
看似陛下忽视了昔日那吴王原势彰和陈王梁友盛的遗老遗少，故旧臣民。实际上，陛下应当是半点儿也未有放松对他们的监视和警惕吧！
陛下的第三道【杀贪令】，杀的怕不只是李载垕这几十年来，深植大乾各个军营，各个府城的八千余接受过特训之人吧。
毕竟，不管是先太子，还是李载垕，早就已经入土为安了。他们当初所培植出的势力，无非就是落进某位皇子皇孙手里，使得对方有一定的实力。可自保，亦可‘奋发向上’，窥探一下天家的金椅。
青鸾认为，陛下暂且还并不会担心这点，毕竟陛下尚未昭告天下意欲立储。外人看来，陛下啊的众位皇子皇孙都是有着相同的竞争权力的。
再者，勿论谁人上位，陛下亦不会担心大乾会走向衰败。
毕竟，陛下已经为后世之君选拔了那么多栋梁之材，还都是英年才俊，风华正茂的年岁，由他们管理朝政，后世只需懂得驭人即可。
所以，由此可见，陛下心有城府，且一直以来始终运筹帷幄。
那第三道【杀贪令】如此浩浩荡荡，实则是朝着一直隐在暗中，像是臭水沟里耗子一般，时刻等待着时机，趁机偷袭，咬人一口的陈、吴二王的旧部，死忠家将等人吧！”
武璋帝剑眉挑了挑，他并不惊讶林青鸾会有这般见解，只是有些好奇，她竟然如此了解自己的心思吗？
虽说，林青鸾自幼便入了宫，在柔仪殿接受训导。
可其实，在宫中也并非能够时常见到武璋帝的。
武璋帝日理万机，整日不是在朝堂上，就是在书房中，或是在乾清宫偏殿接见臣工。
这样的情况下，就连武璋帝后宫的妃嫔们都不敢说她们了解武璋帝。甚至每次快到武璋后冥诞的时候，武璋帝都会异常的思念武璋后。
思念一个能够在他盛怒之时，拉住他，与他分析利弊，劝他多思多想，最后再做决定。
如此，武璋帝才能成为百姓们口中，有些优秀过分的皇帝，给了他的大乾子民满满的安全感。
甚至，成为了他们的标榜，让他们随他一起为大乾而战，为大乾而死心塌地！
武璋帝虽然感觉到昏昏的睡意朝着自己袭来，眼前一阵阵的黑暗似乎要将自己吞噬，但仍强打着精神，目光坚定的注视着林青鸾，并且努力想要看清她眼中的所有变化。
“所以，你认为这道折子该如何回复？”
林青鸾轻轻深吸一口气，而后道：
“痛斥对方，而后另行给予密函，授予其权柄，暗示他要努力搜集实证。
而后，使御龙卫暗卫和锦衣卫盯紧朝中官员言行，事无巨细，都要上禀。
择出最有疑点的人选，更加严密监视，收集罪证，搞清楚他们所图为何，而后……
视情况而定，看是以雷霆之势倾轧，还是需要与之虚与委蛇。
待到大乾三面战事稍稍平覆，再大刀阔斧，一网打尽！”
说完这些话后，林青鸾屏住了呼吸，眼睛直直迎上武璋帝的视线，目光中满是坚定果敢。
对于林青鸾的回答，武璋帝并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妥。只是盯着林青鸾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又将视线移开，轻声道：
“还愣着作甚？去写吧。”
林青鸾还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以为武璋帝听了她的这番言论，不是勃然大怒，就是指责她嫁为人妻却不好好待在后院，而是伸长了手想要偷偷干涉朝政。
一个“后宫不得干政”，就很有可能让武璋帝将她痛斥一顿。
但，这……
有些吃力的抬手挥了挥，福泉旋即会意，和宁安一起搀扶着林青鸾向外走去。
很显然，武璋帝是有话想要和常林说，不然也不会在挥手的时候，看了常林一眼。
等到寝殿中只剩下二人的时候，武璋帝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放松下来，任由自己的身子瘫在御榻上。
常林缓缓上前，动作轻柔的为武璋帝扯了扯锦被，将武璋帝露在外面的身体都给裹在了锦被中。
武璋帝昏昏欲睡，眼睛已经合上了，声音也有些低沉微弱：
“常林……”
“老奴在，陛下可是有什么要交代？”
武璋帝的眉头紧蹙，像是费了很大的力量，才让自己的眼皮能够微微张开一条细缝。
透过那道缝隙，武璋帝看着常林有些模糊带着朦胧感的身影：
“老东西，你说……鸾丫头当真不会成为武曌一样的女子吗？
咱读史书的时候，关于这个女皇帝，咱是钦佩的，可又后怕……
一个女子，如何能够支撑起天下？肩负起万千子民的生存？
老四的确挺不错，可万一要是当真像那高宗一般……那我大乾……”
常林从这几句中，就听出了武璋帝的猜忌和畏惧。
堂堂大乾开皇武璋帝，刀剑加身时面不改色，死人堆中几次爬出来，几番生死，走过血雨腥风。
如今，他却是对一个女子产生了畏惧，当真是老了吗？
<tt_keyword_ad data-title="游戏" data-tag="精品推荐" data-type="1" data-value="1913"></tt_keyword_ad>常林为武璋帝掖了掖被角，声音轻柔：
“陛下，咱大乾不是大唐，陛下不是太宗，肃王殿下也不是高宗。
是，诚然肃王殿下对肃王妃娘娘情根深种，或许能够为王妃娘娘豁出命去。
但陛下，肃王殿下始终是您的儿子，您当年也是如此深爱着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多有干涉朝中政务，陛下谨身殿铁牓上甚至为皇后娘娘还开了特例……
难道，皇后娘娘就有吕武之心，想要颠覆大乾江山了吗？”
武璋帝甚是不喜常林的这个比喻，只是他已经被沉沉的睡意笼罩，眼皮好似有千斤重，让他就连睁开一丝缝隙也是做不到了。
有心想要反驳常林两句，可是嘴巴却怎么都张不开……
就听常林依旧自顾自的道：
“当然，拿肃王妃和皇后娘娘做比较，是老奴僭越了。
不过啊，想想，当初若不是皇后娘娘要带着朝中官员女眷们去玉龙山护国寺过卫赛节，又怎么能让肃王殿下认识还是卫勇侯府不受宠庶女的肃王妃娘娘呢？
或许，冥冥之中，这些都是天意吧。
若不是那劳什子紫源真人的双凤预言，说的那么骇人，想来陛下和皇后娘娘也不会如此处处对肃王妃多加约束吧。
一开始的时候，皇后娘娘当真是很喜欢肃王妃的，老奴还记得，那时候肃王妃才五岁……”
就在常林的碎碎念中，武璋帝终于控制不住，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