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寿宴成丧宴（一）
后宫之中，李沁嘉起初心死如灰，整日里就躺在床上默默垂泪，不言不语。龙千雅想尽办法逗她开心都是枉然，林凤瑶临走前来与她道别她都未曾理会。
后来，节国公李载垕接了圣旨后，便入宫求了武璋帝恩典，让国公府两位夫人入宫探视。
李沁嘉亲娘马夫人见到女儿神情憔悴伤心不已，二婶华夫人却是悄声将李载垕的吩咐告知了李沁嘉。
“事已至此，便逆来顺受。成为了陛下的身边人，心中便只能爱慕陛下一人！”
李沁嘉有苦难言，她想将自己不幸的遭遇向亲人倾诉，可是却被一向疼爱她的二婶给阻止了。
华夫人示意她隔墙有耳，更是因着她们入宫探望，武璋帝定会安排人探听她们的谈话内容。
扬声道喜，口口声声说的皆是李沁嘉为节国公府增光，节国公府上下皆是感念陛下荣宠，叮嘱李沁嘉要好生侍奉陛下。
私下里，却是执起李沁嘉的手，在她掌心一笔一划书写真正的来意，以及吩咐李沁嘉要设法谋取帝心，使帝欢愉，为家族尽力！
李沁嘉痛苦不堪，却还得强行振作。
按照大乾律法，帝薨，未幸者出家，有幸无所出者殉！有子女者居宫养老，或有继位之君恩典，随子就封。
纵使李沁嘉花般的年纪，但她成为了武璋帝的嫔妃，她的生命便进入了倒计时。若是不能得宠有孕，她便只有死路一条！
蝼蚁尚且偷生，李沁嘉虽然心如死灰，但她只要还不想死，她便只能趁着最后的机会，在后宫搏出路。
尤其是，她心中还有恨，怎能死？
有赖龙千雅，她知道了自己之所以会被武璋帝所临幸，均是曹婕妤之“功”！而武璋帝体内的蛊毒，便也是曹婕妤所施！
如此“大恩”，她岂能不报？
李沁嘉经受了那炼化之苦，浸泡在药浴中时，她感觉自己身上仿佛遭受了凌迟一般，几度昏死过去。
好不容易挨过了炼化，日日还要割上一小碗鲜血供应武璋帝。
李沁嘉强忍这般痛苦，换得武璋帝对她宠爱备至。
尤其是在她第一次割血给武璋帝服用后，原本眉头紧蹙强忍着蛊毒作乱的武璋帝终于眉头疏解。
原是自那次被打昏后醒来的绛珠，便一次次求见武璋帝不得，便日日多次折腾自己，让武璋帝同受。
但因着蛊毒，对她武璋帝却是打不得也动不得，纵使武璋帝差人给绛珠下药使她昏迷，武璋帝也会因蛊毒影响感到昏沉。
那日方茨打昏绛珠，若非武璋帝心中早有准备，且方茨下手有所分寸。不然，绛珠一昏，武璋帝也会昏厥过去。
服用了李沁嘉的鲜血混合龙千雅的一滴血，武璋帝顿感轻松。
龙千雅也说了，只要不伤及绛珠性命，或使她伤势过重，便不会对武璋帝再有何影响。
武璋帝当即便下令将绛珠软禁重华宫，着方茨亲自看管，切勿让她自伤。又让龙千雅亲自去一趟重华宫，把绛珠所有毒物都清查出来，绝不再给她留上分毫！
本来武璋帝还想让方茨废了绛珠手脚，但是思及自身蛊毒未解，若是万一对自己有所影响的话……武璋帝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武璋帝日日都要来储秀宫饮血，宫里有什么好的补品，也是首先供给龙千雅和李沁嘉。旁人不知，便只当武璋帝对舒嫔极为荣宠。
李沁嘉成了武璋帝的舒嫔后，节国公府就一直饱受争议。
尤其是其父李景辉，而后忽然被平调监察院任右督御史后，更是引起了相当大的争议。
监察院是什么地方？
是直属皇帝的监察部门！
掌管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等事务。凡朝廷中经手章奏，稽察六部百司众臣，无有不查者！
若论官属性，锦衣亲卫都指挥使司和御史台便隶属于它。只不过锦衣卫只听皇帝指挥，监察院并不予它下令罢了。
而自大乾开国以来，监察院便只有左督御史李维虢，右督御史一直从缺。
如今却是将六部之一兵部的尚书李景辉平调至监察院，虽然尚书和右督御史都是正二品，可是权限却是更大了！
更有人议论，或是因着信国公李维虢年纪大了，又常年称病无法上朝，武璋帝这是被吹了“枕头风”，打算提携他“老丈人”，日后顶替了信国公。
整日里被人说着“沾了女儿光”的李景辉也不好受，感觉整日脸上无光，抬不起头来。
但是回府之后，节国公李载垕却是笑他：
“连这么点儿人言都受不得，不如辞官回府陪老夫下棋钓鱼好了！”
李景辉不明白，李载垕却是也不与他说清楚，只是抬手指了指他垂钓凉亭悬挂的牌匾上“舍予”二字，余下的便让李景辉自己去悟。
李景辉百思不得其解，当日他爹告诉他，武璋帝收了他女儿便会给自家子侄前程，怎得却是先将自己的实权给拿了？
不错，武璋帝就是拿了他的实权！
虽然同是正二品品阶，但是身为一个身为“权臣”，一个却是“言官”！
按品阶二者相同，按权限监察院可监察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民百姓，六部自然囊括其中。
但按照实际的权利，权和利，对李景辉来说，他却是更愿意当兵部尚书，不愿意当什么右督御史的。
他本就是行武出身，他在兵部，二弟李景耀在西北疆域驻守，这调兵遣将多有便宜，军用军饷他也可做主批复，再与户部尚书言语一声，便能给李景耀和众子侄大开方便之门。
可是将他调去当个右督御史，他除了能多知晓些各府之事，指挥下属御史台上折子参人本子，别的……没了！
他怎么能接受的了呢？
李景辉整日里郁郁寡欢，李炆玺却是在他娘华夫人的示意下，去为自家大伯“解惑”。
果不其然，当李炆玺与李景辉好生的分析了一番后，李景辉便是坦然接受了武璋帝的任命，并开始在监察院中努力与那群只擅于“口诛笔伐”的“酸儒”搞好关系。
只是，他都觉得人家是“没本事的酸儒”，又哪里能真正的搞好关系？
这些自视清高的“言官”们，着实让李景辉尝了一把“处处碰壁”的瘾！
不过，他越倒霉，武璋帝却是越欢喜，竟是将李炆玺也调去了监察院，让大伯和侄子一起“痛并快乐着”。
李载垕想得不错，武璋帝这“舒”字封号的确是有深意，正是“舍予”。
舍的不止是李沁嘉这一个孙女，还有李景辉这个长子！
李沁嘉在后宫伤未痊愈便受了那炼化断尾之苦，李景辉在朝中不顺，日日遭受非议。但李景耀和其他子侄却是被解了“禁锢”——
德国公盛丰被武璋帝召回，接管了兵部尚书之职！
盛丰的儿子盛南明顶替了他爹的位置，虽稳压李景耀一头，却根本不是李家众儿郎的对手，压不住李炆楠那烈火性子，便只能步步退让。
转眼冬去春来，半年多的时间，李景耀便已经将西北大军大半兵力掌控在手，而盛南明已然被架空大半兵权。许多军务，若不得李景耀首肯，竟是都办不成了！
而武璋十七年春，节国公七十大寿。
本来李载垕不欲大办，以免招来武璋帝的猜忌。
可怎料，这却不是他能躲得掉得！
武璋帝在一次早朝时，忽然提了这么一嘴，说是人到七十古来稀，节国公这寿宴李景辉可不能马虎，届时他会亲赐御酒“寿桃”给节国公贺寿。
于是，下朝以后的李景辉和李炆玺赶忙回到了府中，重新安排起寿宴之事。
李载垕得知这是武璋帝的意思后，无奈的笑了：
“看来，这是你二弟他们又在西北立了功劳，而且功劳还不小，不然怎得连老夫也给‘舍’了呢？”
李景辉现下经过武璋帝的一系列操作，也渐渐明白了“舍和予”之间的关联。
虽然现在不在兵部，无法第一时间得知兵部动态，但是这大半年发生的种种事情，及林鹤霄寄给李炆玺的“家书”暗传的信息，都是相辅相成的。
舍了他和李沁嘉父女两个，换得西北边疆兵权，及李炆玺到监察院，大妹君恩侯夫人李薇蓉两个儿子分别进了太常寺和光禄寺，做了正四品少卿，如何不值呢？
这可都是肥缺！
“那这次爹的寿宴，便让安蕤（君恩侯刘兴次子，任光禄寺少卿）也帮忙打理一二吧，毕竟是陛下问询了，更是言明到时还会亲赐御酒和寿桃，若是办的有所差池，儿怕不好与陛下交代。”
李景辉小心的询问李载垕。
想了想，李载垕摇了摇头：“这样不好吧，虽说是陛下问询了，咱们府上也不能太过……”
李炆玺却是有异议，对李载垕躬身：“祖父，您既已知陛下要舍您，又何必顾虑如此之多？不若索性让陛下称心如意，也莫太委屈了了自己，将此坐实又何妨？”
“呃……好，炆玺所言甚是，哈哈哈哈……”
武璋帝让李景辉大办李载垕寿宴，的确因为李家三孙李炆楠又立功了，这功劳还不小，一个爵位跑不得。
但是节国公府已经是国公门楣，再出一个爵位，势必要再压一压李载垕，让他在风口浪尖待着，为日后他身故削国公府做准备。
这十大国公，武璋帝便想在他一朝终结大部分，只留那么两三个承爵。而武璋帝的腹案，要留下的，便只有忠、信两位国公，而德国公景贲的爵位是留是削，他还在考虑中。
而武璋帝要李景辉大办节国公李载垕七十大寿寿宴的消息传进林青鸾的耳中时，她却是看到了“机会”！
一个一箭双雕，既能帮常林离开，又能坑节国公府一把的好机会！
这半年来，林青鸾除了打理坤宁宫的小菜园，还被武璋帝给“剥削”了——
每天去坤宁宫打理坤宁宫的菜园之余，她还要在菜园旁的殿阁中处理事务。
这些事务包括了继续钻研补全古方，尤其是关于疫症类的古方，还有处理现下被锦衣卫管理的一些生意，包括但不限于医馆、酒楼、布店、庄子等。
全都是曾经她和杨溯献给武璋帝的，还有武璋帝查抄其他勋贵世家的生意。
所赚的所有钱财，她一分也捞不着，全都进了武璋帝的私库，而她却还得尽心尽力的去做。
林青鸾知道，她只有让自己表现得很忙，才能使自己免于被武璋帝猜忌。
但她倒也不算是白忙活儿，起码半年的时间，她已经将自己的暗线遍插宫闱。而她想要做些什么，再不会像之前那般束手束脚了。
得知武璋帝要尚食局准备赐予节国公府御酒和寿桃，林青鸾先是让茯苓和紫堇两个去做准备，而后传信给了常林，让他到时候务必拿下去节国公府的差事，做好离开的准备！
常林在接到信儿时，都有些不可思议。武璋帝说让他再侍候一年，挑个可信之人给他，再留于宫中荣养。
这人才刚被他调到御前，还未立好，怎得林四小姐却是让他走？
若说之前常林之所以选择帮林青鸾，是因为她是肃王意中人，是因为她许他落叶归根，是因为她自身的魄力。
但常林从未想过，林青鸾竟然会不榨干他最后的剩余价值，就放他离开，还为他筹谋！
说不感动，绝对是假话！
于是，常林想为林青鸾做最后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