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陆离将玉佩摄回掌心，手背道道青筋暴起，寒声道：“赵灵均，你擅闯宗门禁地，搅扰师尊安宁，你可知这是大不敬！”
“我不敬？”赵灵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前仰后合大笑起来，蓦地厉声道，“若我要查明师尊身陨真相也是不敬，那你陆离纵容弑师之人堂而皇之站在这里，又是什么罪过！”
“师尊是天人五衰而亡，与旁人无关！”
“我不信！”赵灵均剑指顾烨，“区区百年，凭师尊修为，就算要天人五衰，又怎会如此之快！除了他，还有谁能杀的了师尊！师尊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深恩至此，他便是这般回馈！我早说非我族类——”
“你给我住口！”
“我为何要住口？我看过师尊尸身，分明是被九皋剑所杀！元神碎裂，魂飞魄散，如此死状，难道你不觉得熟悉？我倒要看顾烨如何解释——”
陆离骤然拂袖，劲风平起，飞沙走石，他沉声道：“赵灵均，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掌门师兄？若是没有，也不必在此了，归一宗自此与你再无瓜葛！”
狂风吹起赵灵均的发丝，凌乱地遮住她雪白的面孔，只露出一双冷冽的眸子：“随你，在此之前，就让我这个做师姐的，替师尊清理了门户罢！”
赵灵均猛地一震袖，长剑倏然离手，飞速旋转，左右各化出九柄红剑虚影，离间之弦般向顾烨激射而去！
“闪开！”陆离爆喝，一道劲气迅疾挥出，将离得最近的谢道玄和宁平知向后一推，下一瞬，殿门前泥石轰然炸开，烟尘漫天！
烟尘散去，原地空无一人。
顾烨轻飘飘落在大殿檐角之上，淡淡道：“非是我所做，我今天也不想和你打。”
“由不得你！”赵灵均眉眼凌厉，飞身而上。下一瞬人已挥剑逼近顾烨身前，“轰”地一声，剑身陡然冒出熊熊烈火，凛冽剑气直逼顾烨面门！
顾烨眉头微蹙，一挥袖，一面冰壁自底部窜起，与剑火迎面相撞，轰鸣声中，他脚尖一点，借势向后跃去，仍旧是道：“我不想和你打。”
赵灵均一击不中，神色却越发张扬，纵身而上，一边引剑连刺，一边道：“拔剑啊！让我看看你的本事，看看师尊都教了你什么！”
顾烨一边左闪右避，一边不断后退，脚下瓦片不断炸开，他步伐越来越快，清脆的瓦片声中，道道冰墙起而又落，与剑火相撞消融，水汽凝成水滴，沿着檐角滴滴答答落下。
宁平知看着不断落下的水流，几乎在殿前形成一道水帘，心里不由得紧了紧，莫名有些担忧。
大殿之上，顾烨又避开一击，翻身向后落地，声音终于带了几分不耐：“我说了，我不想和你打，过了今日，明日随你——”
赵灵均冷笑：“你还想活到明天？今日我便是拼了这一身修为，也要替师尊杀了你这孽障！”
她倏然停步，飞身向后，居高临下悬停半空之中，于刹那间双手结过数十个印。
“离火！”紧闭双眸骤开，赵灵均喝道，“结阵！”
话音落，一簇簇炙热剑火同时冒出，里外九层，渐次缩小，将顾烨牢牢围住！
赤红长剑通体火焰耀耀，在赵灵均身侧沉浮，跟着左右又各化出九柄剑影，袭向剑阵中央的顾烨！
顾烨待要跃出阵眼，却忽然一顿，眉头微蹙。
敛眉之间，杀机已近在眼前！
离火阵烈火忽地腾起，将阵中人影霎时吞没！
赵灵均扬眉冷嗤：“莫要白费力气了，这阵法专为克你而生，可封你周身气脉灵窍，让你使不出一丝一毫的灵力！我闭关这些年，为的就是这剑阵！我早与师尊说过，留你在归一宗只会是祸害——”
话音刚落，她突然一顿，离火阵中蓦然传来一阵怒啸，只见一条银龙虚影冲空而起，散作无数星辰银光，凝成漫天剑影，疾风骤雨般倾泻而下！
撼天动地！
剑势相撞，整座山峰皆摇晃起来，声势浩荡，轰鸣声经久不息。
大殿中，宁平知被震得头晕，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其余众人亦是东倒西歪，殿中物品丁零当啷悉数倾倒。
正在为谢道玄疗伤的陆离忽然面色一变，仰首喝道：“阿烨，快停下！”
震颤还在继续，殿顶上瓦砾噼里啪啦坠落在地，遥遥传来碎裂声响，悬停在半空的赵灵均忽然感到一阵威压，竟不受控制地摔落下去。
她神色惊愕，咬牙爬起身，竭力站稳，依旧不忘高喊：“你只有这点本事不成？什么尽得白真人真传的弟子，传出去岂非要笑掉大牙！来啊，再战啊——”
不远处离火阵中，水汽弥漫，丝毫不见人影。簇簇离火却忽然窜动摇曳起来，恍若风中残烛，蓦地怒啸再起，仿佛熔岩皲裂，离火阵下，道道红色裂纹渐次蔓延，阵法剧烈抖动起来，砰然炸开！
离火阵破，赵灵均登时口吐鲜血，拄着剑跪在瓦片上。
云破月出，遍洒银辉千里。
水汽散去，自殿顶尽头，慢慢走出一个人来。
顾烨一身白衣如旧，几缕沾了水汽的黑发黏在鬓角，衬得面色越发皎然。一双原本漆黑如墨的眸子却奇异地变成了银灰色，远看似雾霭轻云，柔作烟雨，要细看才能看清那如蛇般竖起的冰冷瞳孔，分明只充斥着毫无感情的冰冷。
通体洁白的折雪剑握在他手中，乖顺而安静。
极度的震惊让赵灵均僵在了原地，她好似这才想起什么，抬头看了眼夜空之中硕大的满月，面上再无血色。
顾烨低垂着眼睫，一道似蛟似龙的巨影缓缓自他身后升起，眼似铜铃，须发怒张，身覆银鳞，四爪尖利，盘踞在硕大的满月之中。
顾烨银色的竖瞳陡然一缩，他提起手中长剑，蓦地插进瓦砾之中——
巨影暴涨，仰首嘶吼，一声震耳欲聋的厉啸，直上云霄！
狂暴的灵气不受控地爆开，整座山峰被肆虐的风雪笼罩，一瞬间进入数九寒天之中。以剑尖为始，寸寸冰雪飞速蔓延看来，几息之后，整座大殿已被完全冰封，而蔓延之势丝毫不减！
赵灵均维持着单膝拄剑的姿势，刹那即被冰雪塑成一座雕像，一动不动。
陆离破开阻住殿门的冰雪，冲进暴雪之中，仰头高喊：“阿烨！醒一醒！快停下！停下！”
声音淹没在风雪里，冰雪越积越厚，宁平知在大殿中，听到大殿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方才醒来不久的内门弟子已悉数又晕厥过去，谢道玄伤上加伤，闭目倚在一旁，情状不明。
狂风携着大雪自破碎的冰洞中撞进来，刮得宁平知睁不开眼，只能模糊看到殿外的陆离一次次想要冲上殿顶，却屡屡被弹回地上，数次之后，已是爬不起身。
宁平知心急如焚，整座山上，还能动的就剩下他了！可是——
“到底怎么回事，顾烨他究竟怎么了？！”宁平知道。
系统沉默片刻，才道：
【检索至连载结束部分，未寻到能解释当下的答案，但文中曾有描写男主顾烨幼时经历，满月之时常有异化，因作者并未完全文作出解释，考虑为天道规则自动补全相关设定。】
“别卖关子了，快说！”
【系统推测，男主顾烨，应身负真龙血脉，确为妖族之身。白鹤鸣应在他身上下过封印，平日里与常人无二，至满月灵气波动时，封印不稳，才常有失控之事发生。】
宁平知听得呆愣：“你是说，顾烨是妖？”
【只是推测。】
“那……现在可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停下？若任他这么下去，整个归一宗都要被埋到地下去了！”
【……没有办法。】
宁平知失声道：“没办法？！”
【根据书中记录，男主只在幼年时无法自控灵力，频繁发生失控情况，彼时都有白鹤鸣在场，可武力镇压，自男主住进积翠峰后，这是第一次失控。】
言外之意，能武力镇压顾烨失控的人刚刚陨落。
世上已无人能再制的住他。
宁平知一阵绝望，扑面而来的风雪都比他的心还要暖上些许。
【也许……宿主可以试试。】
“试……？”
【未曾告诉宿主，许是血脉天赋，男主生来对旁人唤他名字十分敏感，他可以听到旁人唤他全名时所说的话。】
宁平知：“……”
所以过去他喊顾烨时说的话，原来他都能听到？
宁平知不禁打了个冷战，暗暗祈祷自己没有说过什么要命的话。
【宿主可以离得近一些，多喊几遍男主的名字，试试看能不能叫醒他。提示，此法未曾经过检验，成功几率渺茫，请宿主自行斟酌。】
宁平知看着殿外已被风雪埋住一半的陆离，一咬牙撑起身，高喊了一声：“顾烨！”
他一边喊着顾烨的名字，一边顺着大殿的楼梯开始往上爬。登上第五层时，入眼没有一点光亮，宁平知摸索着找到窗户，推了半天却纹丝不动，连窗缝都已被冰雪冻住，所有窗户都是一样。
宁平知不死心，又转了半晌，终于在角落找到一个□□。到顶时触碰到一块活动的木板，似乎是个通风口，撞了两下后竟有些松动，宁平知大喜过望，双手使不上力气，干脆用头去撞。
殿顶之上，一处冰层忽然产生了细微的裂纹，其下传来咚咚的撞击声。
裂纹越来越大，忽然，撞击声沉寂片刻，伴随着一声巨响，一块冰层陡然崩裂开来，露出一个容一人通过的孔洞来。
冷冽的狂风猛地从洞中灌了进来，宁平知才探出半个身子，立刻被吹得喘不过气，迅速缩了回去。
宁平知死死抓着洞沿：“风这么大，我站都站不稳，怎么找他——”
系统的机械音在这时响起：【是否支付1000积分购买道具“乾坤珠”，可无视外界环境，活动自如，持续时间一分钟。】
宁平知冻得牙关打颤，抖着嗓子道：“买！”
天幕黯淡，无数雪花被疾风卷携，狂飞乱舞，连吸入的空气都能冷彻肺腑。
宁平知爬出洞口，小心翼翼站在厚厚的冰层上，一眼望见了不远处孤零零的白色背影。
“顾烨！”宁平知立刻喊道，手脚并用地冲了过去，越靠近他积雪与冰层越厚，可那人却一身清清爽爽，白衣飘飘地站在原地，像是没听到一般，始终不曾回头。
“顾烨！”宁平知攥住他的衣袖，转到他面前，先被他瞳孔的颜色怔了一下。
不止瞳色，连眼睫竟都染上几分霜白。
宁平知在他眼前晃了晃五指：“顾烨……醒醒，醒醒！听得到吗？”
顾烨始右手搭在剑柄上，源源不断的灵力还在通过剑尖所在之处扩散，他垂着眼睫，像是根本没看到宁平知一般。
【系统提示：道具剩余时间40秒。】
宁平知心急如焚，开始变着法地喊顾烨名字。
“顾烨，快停下啊！”
“再这样下去，整个归一宗都要被你冻住了！顾烨！醒醒！”
“顾烨，顾烨——”
眼前人始终不为所动，宁平知气结，脱口而出一句：“你是聋子不成！顾烨顾真人！”
一直没有反应的顾烨蓦地颤了颤长睫。
宁平知一愣，陡然间福至心灵，贴着顾烨的耳朵又喊了一句：“顾烨是归一宗最丑的人！”
霜白的长睫又抖了抖。
宁平知再接再厉，接连喊道：“顾烨最丑，顾烨最傻，顾烨脾气最差……”
“谢长老温文尔雅，待人有礼，比顾烨好一百倍！”
“陆掌门平易近人，亲切风趣，顾烨根本比不上他！”
“灵均真人天赋过人，实力强盛，顾烨？顾烨是哪个无名之辈？”
宁平知越说越快，一不留神就把心里话顺出了口：“再说顾烨这个人，成日里冷着一张脸不说，还爱记仇！不过说了一句他不举，表面一副不予追究的真人风度，暗地里却找谢长老打听我是谁？心机深沉，表里不一！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
就在这时，黑夜里忽有一道冰冷的嗓音穿透风雪，一字一顿，艰难地砸进耳中：
“怎么……”
“又是……”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