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十年
朱雀追杀了三万里，终于耗尽时间，轰然散去。
妖族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少数妖王逃得性命。
千万妖族，一夕而灭，应该会消停一阵子。
赵厘走后，雷鹏又回到战场附近。
他祭出法器将妖族的死魂尽数收起，最后看了一眼银霜城的方向，喃喃道：“这人的神通竟如此诡异……”
不是只有人族的灵魂才能用于祭灵，妖族的也可以。
众生的劫难并不全是来自天灾，还有人祸。
赵厘往西南方向挪移。
胡媚儿曾在闭月潭遇袭，那头青蛟应该知道些内幕，就算现在不知道，将来也会知道。
闭月潭位于白狐的南方边境，距离天狐领地不到万里。
赵厘不知道具体方位，抓了几只小妖才问清楚位置。
闭月潭三面环山，出口不远有条小河。
青黑色的潭水汇入小河，将原本清澈见底的河水染成灰色。
赵厘挪移到闭月潭上空，一柄巴掌长的袖珍飞剑在身边凝聚成形。
他念头一动，飞剑便无声无息地扎进潭水，笔直地射向水底。
不多时，一声闷响传来，潭水向上高高拱起，最后轰然炸裂。
大半潭水抛洒出去，将附近的草木淋了个通透。
“昂昂！”
一头百丈长的青蛟窜天猴一样破水而出，海碗大的眼睛凶光毕露。
“哪个丧尽天良的……”
赵厘哪里有闲心听它哔哔，封禁加吞噬一套带走。
半个小时后，赵厘重新现身，一条青黑色的小蛇乖巧地盘在他掌心。
赵厘将它扔进水潭，启程南行。
天圣山位于天狐腹地，据说曾是圣人道场。
圣人合道之后长居天外天，这座无名小山就闲置下来。
多年后，天狐以朝圣为由占了此处，改名天圣山，还将大部分天狐迁到附近。
再往后，这里就成了整个青丘狐族的圣地，与妖族祖庭天柱山的地位不相上下。
赵厘刚到天圣山附近就感受到一股隐晦的气息。
这股气息与山川大地融合在一起，也不刻意隐藏，却时隐时现，捉摸不定。
他细细感知了一阵，并未察觉到危险，但该有的警惕还是要有。
他也不挪移了，就这么慢悠悠地往前飞，速度也就比通天豹快一点。
千把公里的距离，他飞了一个多小时。
途中还看到一个风格粗犷的小城，里面人流如织，好不热闹。
赵厘只远远看了一眼，也没用精神力探查。
王级以上的妖族对精神力十分敏感。
这一点，经过跟雷鹏一番短暂的交手，赵厘感触颇深。
天圣山高约千丈，山势陡峭，三面都是悬崖，仿佛刀削斧凿一般，只有东面地势平缓一些。
山顶有一个巨大的祭坛，占据大半个山头，祭坛中央有个百米高的铜像，看身形是个身姿挺拔的青年，但面孔一片模糊，叫人看不真切。
眼看着天圣山就在眼前，一股莫名的威压突然降临，令赵厘不得不落到地面。
这里距离天圣山已经不到十公里。
前方一马平川，空无一人。
赵厘踌躇了一下，还是抬脚往前走去。
行不到百米，四周突然一静。
赵厘停步，左右看了看，并未发现什么异状。
但是……
微风依旧在轻抚着面颊，树梢尚在轻盈地摇曳，两只小鸟扑腾着翅膀在追逐打闹，地上有个岩鼠推倒了石块……
一切都寂静无声。
声音仿佛被什么东西所吞噬，消失的一干二净。
赵厘微微皱眉，抬起脚又重重的落下。
脚底板传来清晰的触感，但是没有半点声响。
他深吸了一口气。
不能回头，不能回头，绝对绝对，不要回头。
灵觉疯狂示警。
他只得继续往前走去，眼睛更加专注地扫视着前方的一草一木。
经过一棵不知名的果树时，一棵果子掉落下来。
赵厘眼疾手快，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这是一颗青色的果子，比拳头小一点，色泽莹润，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赵厘抬头，看到一个火红色的小松鼠正好奇地盯着他。
“谢谢！”赵厘扬了扬果子。
他依旧听不到声音。
小松鼠却点了点脑袋，眼神里带着几分雀跃。
“它可以听到。”赵厘心下了然。
他挥了挥手，继续往前走。
看了看手中的果子，他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出乎意料，竟寡淡如水。
又走了几步，他突然醒悟过来，是味觉的问题。
这是什么样的手段？
竟能在无声无息之间封闭人的五感。
那么接下来……
刚想到这里，果子的香味消失了。
赵厘顿了顿，心道：难怪看不到半个守卫，有这等手段，怕是来再多人也休想伤到天圣山分毫。
他却不知，旁人登天圣山并不会这么艰难，每个人遇到的情况虽不相同，但最多也就是法力全失而已。
而且直觉告诉他，若是此时后退，可能副本就直接结束了。
骑虎难下，他只能继续走下去。
半小时后，他失去了触感。
身体轻飘飘的，连走路都不会了。
还有半程。
他只得精神力控制身体，速度不可避免的慢了下来。
又走了半小时。
他突觉眼前一黑，视觉也被剥离。
精神力延伸出去，但受到极大的压制，勉强探出五米后便再难寸进。
他只能用脚步丈量大地，心里默算着距离。
然而越靠近天圣山，精神力受到的限制越大。
到后面，精神力仅能勉强覆盖体表。
一股沛然巨力落在他身上，让他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无比。
他几乎是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因为失去触觉，他甚至感受不到痛苦。
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他的世界一片空洞，自我的存在感降到极致。
但他的意识却无限放大，仿佛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延伸向不可描述的神秘之地。
他突然“看”到了光，于是向着那个方向探去。
距离越来越近，他发现那是一个小小的光团，看起来有些眼熟。
他想把光团拿在手里，却整个钻了进去。
他忘了自己只是一段意识。
大街上车水马龙。
各式各样的声音钻进耳朵。
赵厘抬起双手，握了握拳。
他闻到了桂花的香气。
九月的江州暑气未散，他感觉身上有些黏糊糊的汗液。
“喂，愣着干嘛呢？”
有个清爽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赵厘扭头一看。
“谷雨？”他诧异道。
谷雨穿了一件白衬衫，下身是短裙和运动鞋。
“又通宵玩游戏了吧？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啊，没有。那个……这是要去哪儿？”
谷雨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哪儿也不去，回家睡觉。”
她转身走到路边，那里停着一辆车。
她拉开车门。
“想什么呢？快上车。”说完坐进驾驶室。
赵厘惊醒，连忙钻进副驾。
车子启动，汇入车流。
赵厘偏头看着这个曾经存在于梦境中的姑娘。
她的皮肤不算白皙，却红润干净，光泽满溢。
她的眉毛不粗不淡，是恰到好处，刚柔并济。
她的睫毛未经修饰，看上去自然而又细腻。
她的眼睛明亮又澄净，总是不经意间露出几分柔情。
她鼻梁挺直，鼻头圆润，嘴唇天然带着亲和的笑意，像一汪清泉泻进心底，洗去尘世间所有的疲惫和烦郁。
她脖颈修长，峰峦如聚。
她腰若细柳，长腿藕臂。
赵厘心中倾尽了所有的溢美之词，却远不足以描绘她的美丽。
她的美有一种绵长醇厚的生命力，仿佛人世间的精灵，堪称造物主的杰作，是老天爷急于收回的东西。
“看够了吗？赵厘。”谷雨嘴角轻翘，看起来有几分俏皮。
“啊……”赵厘摇了摇头，“说起来我好像都没怎么认真的看过你。”
可不是吗？梦境里谷雨早早离世，留下的只有日渐模糊的回忆。
“是吗？”她脸色微微泛红：“我记得你说过，红粉骷髅，不值得浪费精力。”
“我有说过吗？就算有也要排除你。”
“油嘴滑舌。你就没一句走心的东西。”
“苍天可鉴。我每一句都是真心实意。”
“呵呵呵，你今天怎么这么皮？”
“没办法，谁教你太让人着迷？”
“来劲了是吧，信不信把你丢到河里去？”谷雨故作凶狠。
“我早就坠入河底。”赵厘幽幽道：“都说智者不入爱河。可是遇见你，我却想也不想就一头扎了下去。”
“你魔怔啦？尽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要过桥，我们去香山北路吃点东西。”
“你饿啦？”谷雨瞟了赵厘一眼。
“体谅一下失足青年的情绪，对了，今天几号？”
“九月十一啊。”
赵厘恍然，难怪，他记得那天她穿的不是这身衣服。
“还有一天，来得及。”他喃喃道。
“在警局门口停一下，我要找个人。”
“哦。”谷雨眼神闪烁了一下，“你还认识警局的人？谁呀？”
“不认识，不过马上就认识了。你知道我的，我这人特别有亲和力，人缘极好。”
“你是说游戏里吗？”谷雨轻笑。
赵厘双手抱胸：“瞧不起你男人，你至少错过了十个亿。”
谷雨脸色羞红：“没脸没皮。谁要嫁给你？”
赵厘叹气，一脸惋惜：“那你就错过了一辈子。”
轿车开进警局。
赵厘下车走进大厅，熟门熟路地往楼上走去。
“唉，登记。”楼梯口值班的警员拦住他。
“这栋楼是我捐的。”
“那也不行。”
三楼刑侦大队办公室。
咚咚咚。
赵厘敲了敲敞开的大门：“找一下赵松，谢谢。”
“赵队不在，你有什么事吗？”一个干练的青年起身问。
“你是……小岳？”赵厘对赵松以外的其他人都不熟，这个青年，在他上次的记忆里只见过两三次。
青年愣了一下：“啊，对。”
“你告诉他，我有分尸案的线索。我在对面茶楼等他。对了，我叫赵厘。”
赵厘说完就走，那青年迟疑了一下，想追出去却被人拦住了。
一个中年人按住他的肩膀：“你给赵队打电话，我去看看。”
谷雨正站在楼梯口，赵厘路过时说了一句“走了，妞。”
谷雨送给他一个大白眼。
警局对面的茶楼。
二层包厢区。
中年人没有进去。
半个小时后，赵松匆匆赶到，中年人简单说了下情况。
赵松点头：“你先回去，让大家准备好，随时出发。”
包厢里，赵厘吃饱喝足，正跟谷雨东拉西扯地闲聊。
这就不是个纯粹的茶楼，准确的说应该叫茶餐厅。
当然，想喝茶也可以。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请进。”
赵松推门走进包厢。
他的目光直接锁定赵厘：“赵厘先生？”
赵厘伸手相邀：“赵队，请坐。”
赵松看了一眼谷雨，点头落座。
“赵先生怎么知道分尸案？”赵松开门见山的问。
“你确定这样浪费时间吗？”赵厘摊了摊手。
赵松沉默了几秒：“你有什么条件？”
赵厘笑了。
三天后，月山投资公司注册。
半年后，赵厘和谷雨完婚。
之后的一切仿佛历史重演，但结局终究是不同的。
十年后，赵厘在女儿鄙视的眼神下溃败。
“好吧。我今天放假。”他把手包扔在沙发上。
“耶，胜利啦。”女儿欢呼。
谷雨靠在厨房门口温柔地看着这一幕。
电视里正播放新闻：“月山科技集团宣布，天池一代智能辅助系统将于明日早晨九点正式上线……”
“月山工业集团宣布，星火一号探测飞船将于三日后正式启航，这是第一艘以核聚变为主要能源的星际探测飞船……”
“月山能源实验室发布消息，新型能源储存技术已经取得突破性进展，预计半年内达到量产标准……”
………………
“原来这就是属于我的那颗星。”
赵厘的意识被踢出了梦境。
那个光团似乎明亮了许多，但暂时进不去了。
赵厘感觉自己的意识强度提升了一倍不止，思维速度更快，也更具有想象力。
这种感觉很玄妙。
他收起心思，意识又开始往其他方向延伸。
上下左右前后，还有深浅。
这是四维时空？
赵厘看到了一个壮观的景象。
一个泡沫般的东西无中生有一样突然诞生，并迅速膨胀。
在他的意识视野下，泡沫内的事物由表及里清晰分明。
他甚至可以看穿基本粒子，看到组成粒子的一条条线条，看到组成线条的更细的粒子。
还有一些神奇的粒子游离在线条之外，它们时分时聚，每当撞到线条，它就会瞬间消失。
这是……超微粒子。
赵厘心头升起明悟。
这个泡沫很快坍缩，化为一个小点消失不见。
赵厘的意识四处游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灵觉示警，天圣山到了。
他的意识瞬间回归。
他依旧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摸不到。
但他的意识空前强大，灵觉的感知力提升了数倍。
爬到山顶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