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八十八章:迷途1
奚清不知道凌云发什么病竟然在更衣室拉着他又亲又抱,还被宋年祎三人撞见,他气的一股脑率先冲向浴堂,甩开了一干人等。
浴堂整个占地不大,花鸟竹林一应俱全,大一点的浴池里嬉戏的人比较多,小浴池则藏在竹林深处,要想单独找个清静的地方,奚清就必须穿过满眼非礼勿视的大浴池,而这种地方在北方一般来的多数是胡人,突然蹦出个中原人士的面孔倒成了稀罕之物,所有目光都向奚清这边看齐,这些目光里夹杂了各种心思,有轻视,有敌意,和贪婪,还有人故意朝他走来,走近了就忽然扯开自己的浴袍,炫耀似的在他面前甩来甩去。
奚清既无语又极度不自在,这感觉跟被人当众扒光了一样。在中原人的地盘受到外族人的歧视和羞辱,的确令人不快,可他也没有办法,只能用眼神瞪回去,想在气势上压一压这群人的嚣张气焰,但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地指着他交谈起来,面容之中多有调侃羞辱之色,某些人眼中甚至带有强烈的侵略意味儿。
突然,有人朝他戏谑道:“美人儿,要下来跟我一起玩吗?”
此言一出,众人哄笑。
奚清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玩儿,回头凝视了那人一眼,那人竟是一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轻佻的话是再也说不出来了,他同伴上去用听不懂的语言问了一句,那人指指自己的嘴,又指指奚清,手舞足蹈,同伴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这下换奚清轻蔑一笑,他不想惹事,转身赶紧走了,好在也没人追上来找麻烦。
越到后面人就越少,重重叠叠的竹林花草围绕,四周也越僻静,这才有宋年祎所谓的“环境不错”之称。
奚清找了个彻底没人的池子,刚准备伸脚探探水温就有人在背后说话。
“嘿,你一个人吗?”
奚清回头,见是一个胡人,下身规规矩矩围了条浴巾,还算正常。他没回答,打算离开。
那人却拦住他,操着一口流利的中原话笑道:“正巧我也是一个人,要一起泡吗?”
虽然这人跟之前遇到的那群相比而言要礼貌很多,可还是有那种会让人非常不舒服的视线看人,奚清道:“我不喜欢跟陌生人独处,告辞。”
那人却不让,只道:“你不喜欢为什么要来这里?大家都是实诚人,我可是很喜欢你这样的,看着就很可口,要跟我玩玩吗?保证让你回味无穷。”
说着,他把手搭在奚清肩上,奚清立刻感觉到了一股侵略的气息,他微微侧身一躲,冷笑道:“再说些污言秽语小心把你舌头割了,闪开,给小爷让路,否则有你苦头吃。”
那人反而来了兴致,又想动手动脚,奚清刚要教训他,忽感腰间一紧,被一只手臂从背后环绕住,一抬头,只见凌云朝他温柔地笑了笑,笑完便对那人冷下脸来:“他是我的人,识趣的赶紧滚。”
那人瞬时恼羞成怒:“先来后到懂吗?我先看到的!怎么证明他就是你的人?!”
这么一问,凌云的愤怒似乎不增反减,少顷,只听他拖长了尾音“哦”了一声,低头在奚清耳边附语,说话声又恰好能让那人听见。
“宝贝,要不你亲我一下?为了让这混蛋彻底死心。”
奚清听得满脸通红,头顶都快冒烟,一记肘击顶在凌云腹部,凌云眼疾手快挡住了,又佯装委屈惶恐:“我错了好不好?刚才是我做事太过火了,现在外人眼中都不好解释咱俩的关系,要不换我亲你?”
没等人反应过来,凌云俯身吻住了奚清的唇。不光是奚清僵在了原地,那人也愣了愣。
单单只是吻住,凌云似乎还嫌不够生动,又不断加深了这个吻。
那人见状啐了一口,悻悻然快步离开。
待人走远了,奚清才上了力气猛地推开凌云,胸口剧烈起伏。
凌云道:“怎么了宝贝,我觉得刚才表现还不错。”
“不知羞耻。”奚清拂袖而去,凌云则只敢在后面跟着,到得一处幽静之所,确认四周无人,他转过头看了看凌云,无言以对。自行在池边解下浴袍,内里还穿了条短裤,水温还可以,便下水游到池子最里面。
他对还在岸上的凌云道:“谁让你跟来的。”
凌云穿了一条宽大短裤刚要入水,闻言,答说:“我这不是怕你让人抢了去,可得好好看住了不是?”
奚清挥了挥手里的拳头:“你不来我照样能收拾他。”
凌云游到他身边,说:“你要怎么收拾他?在他身上洒些痒痒的粉?还是让他三天开不了口?”
这些倒是奚清的惯用伎俩,可貌似没用在凌云身上过。他问:“你怎么知道?”
凌云笑了笑:“小孩子把戏。”
奚清一嗤鼻:“总比动不动头破血流有效。”
凌云心不在焉“嗯”了一声,二人沉默良久,凌云忽然开口:“刚刚……”
“别提刚刚!”
奚清都怕跟凌云单独相处了,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听,动不动就想对他做些亲密接触,照这样下去,他自己都害怕哪一天会被带进阴沟里。
奚清坦言道:“别在我身上瞎耽误功夫,咱俩不可能。”
这会儿凌云不说话了,后面也一直保持沉默,只时不时看看奚清的反应。
奚清没什么反应,只以为凌云会考虑他那句话。泡得身上出汗了就上岸,在池边饮茶,等宋年祎三人玩够了来找他们,然后再一起回去。
等了没多久,小明找了过来,凌云见他就有点不高兴:“谁让你来的。”
“他们说还要玩会,把我赶出来了。”小明破有些怒意。
奚清朝他招招手,含笑道:“过来我看看你洗干净没有。以后要爱干净点。”
小明趴在他膝头,点了点头。奚清揉着他的头发,手感不错,像在摸一只小狗。凌云走过来抓起小明,把他丢进了池子里,冷笑道:“那就多洗洗。”
小明在水里扑腾两下,站起身怒视凌云一眼,带着怨恨游走了。
奚清无奈道:“你有必要跟一个小孩计较?这么大个人了心眼怎么这么小。”
凌云坐他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十分不以为然,不满道:“他算哪门子小孩?你连对他都这么好?我哪里做的不如他?”
“你但凡做事有分寸点,咱俩还能和睦相处。”奚清不想做过多解释,免得哪句话不小心说重了把凌云惹怒。
默然半晌,凌云沉吟道:“只有你觉得我是在闹着玩,有人不想看到什么自然什么都看不到。”凌云说完看了他一会,见他好像没什么要说的,竟愤然起身,走了。
?
奚清莫名其妙,寻思着自己说的话也没多伤人吧。
那边,小明发现了什么,在悄声喊他。
奚清下水走过去,小明一手趴在岸边的石头上,手指指了指竹林对面的温泉池。
奚清也好奇地趴在石头上,顺着他手指方向极力望去,只见对面有两个赤条条的人影交叠在一起,还时不时传来粗喘声,由于泉水流淌的声音掩盖,他们听不清那二人在叫唤什么。
小明也感觉到了事态的不对劲,对他挥了挥手,奚清附耳倾听。
“是宋年祎跟明念卿。”
“原来他们就在我们隔壁,怎么也不过来打声招呼?”奚清道。
小明摇头表示不知道,又懵懂道:“他们在干什么?”
奚清不太确定。
此时,凌云折返回来,见二人趴在竹林边上观察,便好奇轻声走到二人身后,往里面一看,顿时睁大眼睛。
“别看了!”言毕拽着二人就上岸,急步走出竹林,一口气回到更衣室了才松开二人。
奚清指着他脸哈哈大笑:“又不是你在干丑事,你脸红什么?”
凌云冷漠道:“闭嘴。”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你也脸红了。”小明道。
奚清捂住自己的脸:“我是因为走路太急了。”
三人换了衣服,走出浴堂,小明道:“不等他们吗?”
奚清挠了挠脸,想到以前宋年祎跟他说过一次四个时辰的话。他道:“他们一时半会还不会走,恐怕得两三个时辰,咱们先回去。”
凌云敏锐道:“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奚清:“宋二哥自己说的。”
凌云眉头紧皱:“他还跟你说这个?”
奚清赶紧道:“他随便说的,我也随便听听,走吧走吧……”
凌云:“以后少跟他往来,免得把你带坏。”
回到宅邸,已是傍晚时分,苍云早准备好了相对丰盛的饭食。
用过晚饭,奚清闲来无事想看看小明身手如何,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小明的招式没有一丝一毫有九云山的影子,想来他也没学到什么,于是交给了他几招基础的练习,时不时上前指正指正。
开始小明还有模有样走了几轮,后面没了耐性就越来越乱搞,打出来的招式龙飞凤舞,活像走火入魔了一般,奚清想拉他回正轨都来不及,差点被气吐血。
他想,这大概就是小明在九云山没师父愿意收的原因,不能让他这么野下去了。
这时,凌云搬了一箱子竹简从后院出来,见此场景嗤笑一声,放下箱子走过来照着小明屁股就是一脚,小明虽有怨恨,还是安分了下来。
以顽治顽,大概也只有凌云这样的人能让小明规矩一点……奚清无奈摇头,帮凌云一起把箱子搬回了屋里。
凌云道:“我有的全都在这了,慢慢看,我们有的是时间。”
于奚清而言,人生第一大事就是找到黑妖王的魂体,而此前需要做的便是搜集齐五颗灵珠,以风雷水火与万钧之力将黑妖王再次镇压或者彻底干掉,可时间一天天过去,危机正在悄然靠近,奚清没有一天能静静等待,所以在探索灵珠这件事上他内心深处就做不到慢慢来。
是时,宋年祎与明念卿刚好回来,小明趁机偷懒,跟着他们钻进了房间。
凌云没反应,只埋头将竹简随意码放在书案上。奚清生怕小明会提起刚才在竹林偷看的事,好在小明不关心这个,跳到床上装睡。奚清微笑着问:“你们吃饭了吗?”
宋年祎容光焕发,说是在外面吃过了:“这些是什么?云兄这是要……”
凌云还是没打算理会他们,奚清干咳一声,说:“既然吃过饭了那就跟我一起干活罢。”
他将这些竹简的来由说了个大致,宋年祎也就尴尬了,不过既然大家都没说破,他自然要装作什么也没干,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一听与灵珠有关,明念卿原本疲乏准备告辞回房睡觉的主动留下来帮忙。
明念卿好歹用过碧水珠,对此了解不浅,奚清欣然同意,另外丢给宋年祎一份手抄,那是他在宋府时根据宋休及后人留下密纹卷写的译本,经过一些删减,留下了一部分他认为比较靠谱的术法。
宋年祎如获至宝,他正愁不知该如何使用霁月剑,如此兴许能精进修为,不过听到后面他又犹豫了:“行之,你删删减减出来的确定没问题吗?我练了不会出问题?”
明念卿从宋年祎手里拿过译本,看了两眼,不做评判。
奚清为难道:“这就不是我能掌控的范围了,世间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判定此术法的正误,你自己看着练,出问题了不是还有我们吗。”
明念卿将译本递还回去,莞尔一笑,说:“我会看着你,出问题了就先把你捆起来。”
“……你真是我亲媳妇……”
译本被宋年祎妥帖地收进衣服里,有过走火入魔的经历,那感觉没法与旁人语,总之非常不好受,因此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安。
奚清忽然想起一件事,他正色道:“出问题的可能很大,就是你不练,灵珠放在身上都有可能会对本主造成伤害。”
凌云闻言看向他,目色担忧,但脸色与在场其他人相较平静许多,似是早先便知道了些什么。宋年祎闻之身体一哆嗦,小明坐了起来,这群人里面说话最有分量的便是奚清,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
对此,明念卿最有发言权。他思忖道:“灵珠威力的确很大,但是除了使用起来对施术者多少有些阻碍,还有什么伤害?”
奚清看见凌云脸色不太好,凝思片刻后才道:“还记得在建康时宋二哥给过我一份特殊的竹简吗?”
“记得记得,我记得。”宋年祎连连点头,寻思道:“可你那会不是说没看出什么异常吗?”
奚清面有难色,那会他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身边也没个值得信任的同伴,万事都要谨慎,口风把得紧得很,哪会跟任何人透露半个字,这件事就连叔父跟师父们都不知道。他犹豫道:“当时,是因为不好说……我在宋休的手记里发现了这一点,灵珠有反噬持有者的可能,但这仅仅是我的猜测……”
“我们被迫陷入魔障,拥有它们的人都将遭到同我们一样的下场,在对抗痛苦中迎接死亡……”奚清将宋休的原话回忆着给他们念了一遍,他又道,“这是他对后人的忠告,目前就知道这些。”
“就这些?没了?”宋年祎追问道:“就没说下场是什么?危害是什么?那我们该怎么办?”
显然,在场者都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在对抗痛苦中迎接死亡……这句话依旧回荡在众人心中,到底是怎样的痛苦会连老祖宗都束手无策,他们无法想象当时的场景,奚清还没将广陵四友皆不得善终的下场讲给他们听,若是讲了恐怕有人会更提心吊胆。
一团无形之火在他们身上蔓延,空气变得格外焦灼。
突然,凌云道:“你可从来没跟我提起过。”
奚清:“我现在不是在提了吗。”
凌云:“怀疑我这么久,就没相信过我。”
奚清不悦:“你这人成天莫名其妙的,不怀疑你怀疑谁?说了就有办法了吗?”
凌云闭口不答。
宋年祎赶紧赔笑道:“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现在我们是一路人,别吵架,和气最重要……”
不得不说他们二人之间还是需要一个调和的人,不然像之前那样,一有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吵个没完,迟早有一天厌倦了这样的日子离分道扬镳就不远了。
“本不想在事情没有确定之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奚清又道,“现在说就是需要大家警惕,既然你们愿意参与进来我就要对所有人负责。”
宋年祎颔首表示赞成。
明念卿沉吟良久,忽道:“我曾经也是灵珠持有者,为什么我没事?”
这一点倒是给了众人很大的希望,没准跟他是妖的身份有关。
“这个之后还要请你指正。说不定手记是有人杜撰的呢。”奚清安慰了众人一番,可谁都没有因此掉以轻心,料知谁会闲的没事干杜撰宋休的无聊手记,更别说还是加了密纹的,距今数百年不消,有如此功力,手记出自宋休之手是无可猜疑的。
“哈哈这不是还没出问题嘛。”宋年祎还算想得开,道,“咱们以后注意点就是了,先学会怎么控制灵珠才有机会应对未知,正所谓有备无患,以后互相照应是应该的。”
“未必。”奚清道,“遇上白无道之前我原本打算去一趟昆仑寻找线索,既然白无道暂时没出来作妖了,我们应该尽快启程。”
闻言,凌云若有所思。宋年祎不明就里,问:“为什么去昆仑?”
奚清于是将广陵四友在昆仑山封池铸造五颗灵珠的故事讲述给几人听。
“这几天能出发是最好。”
“这么快?!”多少修道者一生最深的执念就是寻找到昆仑秘境,一睹神仙音貌,宋年祎彻底忘了先前的不快,内心雀喜,看了看案几上的竹简,指道,“那这些,要带上路吗?”
奚清不解道:“当然要,哪怕半点线索都要带上。”
噎语间,明念卿道了句实在话:“这么多,谁来背?”
这些竹简少说也有百来斤,凌云再有力气总不可能让人扛着这一堆东西到处窜。这时,凌云道:“昆仑已经封锁,任何人皆不得进出,你们着急也没用。”
听闻此言,奚清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燃起的一丝丝希望也被浇灭,几人以一种求知若渴的眼神望向凌云。
凌云没有半点不自在,继续道:“你所说的封池实属神界,我有幸去过一次。此昆仑与人间的昆仑山不同,但二者互通,凡人未经允许不得擅闯,你们没机会上去,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神界解封。”
这可如何是好,若是等个三年五载还能耗得起,就怕光阴飞逝,神界的不经意,人界百年就在弹指一挥间,届时,这里的人恐怕早就不在了罢。奚清问道:“什么时候解封?我们要等多久?”
凌云肯定道:“入冬。”
几人总算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一百年两百年,他们又重新燃起了斗志。
奚清还似为了确认一番,对凌云问道:“那我们是不是还有足够的时间准备?等今年入冬就启程去寻找昆仑,你……”
“我没意见。”凌云又说,“还有两颗灵珠没找到,你不着急这个了?”
奚清搔搔鼻子道:“这不是还没消息吗,视情况而定罢,灵珠有消息肯定先找灵珠。”
凌云颔首,没再发表其他意见,众人放松了下来,围坐在书案四周分配整理书籍。明念卿这些年也算博览群书,略懂一些密纹解法,与宋年祎协同解译抄录在纸上,纸张轻便,方便以后在路上携带。
奚清一个人就可以做他两个人的活,速度也快很多,但这么多至少也要半个月才能解译抄录完成,后续整理花的时间则更长。
小明睡了一觉醒来,走到奚清身边盘腿坐下,奚清还记着他偷懒的事,对他道:“你底子不错的,从明早起跟我站桩,我也好久没活动了。”
小明瞬间焉了吧唧下去,他在九云山见过弟子们站桩,深知此项是最苦最累的,因此很是怏怏不乐。
宋年祎笑嘻嘻道:“行之,他是你弟弟?”
“师弟。”奚清玩了一会,执笔继续写,隐秘心思他依然无法在今日宣之于口。
对于今天在场的人或妖当中,有几个能走到最后不好说,奚清的心情没有因为他们的加入而放松多少,不论他们加入的初衷是什么,心志是否坚定,能否陪他走过一段路,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只求所有人平安,诸事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