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八十二章：可追：25
周围几座山峰都能明显感觉到震颤，奚清乍然抬头望向高不可攀的那座山峰，对潜光道：“带我上去！”
潜光看他半晌，最终还是妥协了，说：
“你可想好了，上去之后不论遇到什么危险，我能力外的，护不住你责任别赖我身上。”
奚清坚定一颔首，潜光转过身，微微矮下腰，不情不愿道：“上来。”
奚清一下跳他背上，潜光纵身飞跃，直朝峰顶奔去。
耳旁风声如雷滚滚，气浪打在脸上格外刺痛，奚清都快不能呼吸了。
潜光忽然颠了一下，二人齐齐转头，与突然出现的另一个人互相对视。
奚清对此身形略微眼熟。
那人腕缠铁护，身着武服，身形单薄却无端给人以蕴藏悍勇之力的感觉，修长的双腿在悬崖峭壁间如履平地，细看此人皮肤白皙，形容秀美，是一副明显区别于晋人长相的外貌，乃是一名胡人女子！
三人半个字的交情还没有，那女子突然发力，率先二人一段距离，从他们头顶击落一块巨石，幸而潜光躲闪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那女子是要把他们置之死地。
“喂！你谁啊？！”奚清对此非常愤怒。
女子只回头看了他一眼，留下一个既轻蔑且鄙夷的眼神给他，不一会就甩开了二人。
奚清一掌拍在潜光肩膀，问：“她又是谁？！”
潜光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
奚清：“你快点追上去！”
潜光：“能不能考虑一下我背上还有个累赘！”
奚清不说话了。
二人刚登顶，一道晃眼白光袭来，潜光未及反应，当的一声，霁月剑不偏不倚插在二人面前的地上。
“哇！好险！”奚清大叫一声，从潜光背上跳下来。
此时，峰顶上另有三个人的身影打作一团。
只见那抢先上来的陌生女子与凌云都在攻击白无道，白无道节节败退，虽然有妖珠在手，但他似乎不太能完全驾驭其中妖力，同时对付两个人明显力不从心。
旁观的二人起初以为女子是凌云喊来的帮手，但，正当凌云击中白无道持妖珠的那只手时，那女子挥拳向凌云，凌云为躲避这一拳，于是只得暂时弃了白无道。
且不论这女子是何来路，不难看出他的目的亦是争夺灵珠。
然而，就是趁着这个空当，白无道倏地拉远与众人的战线，骤然祭出手中那颗妖珠，将其中妖力愈发推到极致，彼时，妖气肆虐，天昏地暗！
当黑风扫荡而来前，奚清一把抱住插在地上的霁月，碎石泥沙划过他的脸颊，留下数道细小血痕。
旋风搅得昏天黑地一时之间，眼睛在这里看不清任何事物，只听见白无道和某个残忍的笑声一同贯穿天地，仿佛黑暗中高悬着另一个可怕的存在！
“潜光！”
奚清一张嘴就吃了满口的泥沙，声音几乎被风声吞没，一只手从后方重重抓住他左肩，他回头喊道：“送我过去！”
这等妖力远比在建康时经历的要猛数倍，奚清再好的定力也有不小心就会被吹飞的感觉。
妖珠处于旋风中心地带，当妖力突然爆发的片刻时间，白无道绝无可能将妖力尽数化为己用，甚至会将他自己推到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那么白无道就会像当初的宋年祎一样，反被妖珠控制。
不论白无道有无能力吸纳妖力，他们只有这短暂的喘息之间能阻挠他，或许还能对他造成不小的伤害。
是成是败，今日跟狐妖都该有个了断，何况，何况凌云还在里面！
潜光捞起奚清就往旋风里冲。
奚清顺势拔出霁月剑，担心黑风之中另有不测，面不改色用长剑在左手划拉一道口子，血顺着剑刃直淌。
越发靠近旋风，潜光脚下越吃力，他吼道：“过不去了！”
奚清也吼道：“那就把我扔过去！”
“你说什么？！”潜光疑惑转头看他。
风声太大，奚清在昏暗的环境下勉强从他的表情看出来，于是拽住潜光衣襟，将人朝自己拉近，在他耳边大叫：“我说！用力把我扔进去！”
潜光这下听清了，不确定地看了他少顷，还是用尽全力把人朝旋风中心扔去。
就在奚清飞出去那一刻，离中心只一步之遥，四周的躁动戛然而止，如同时间静止了一般。
奚清睁大眼睛盯着前方，那个比深渊更加黑暗的地方，正有一个极其危险的东西，好像在尽头，又好像随时就要蹦出来吃人。
奚清似乎已经能猜到对面，这种情况还有谁会在他面前装神弄鬼，他深吸一口气，随后闭上眼，凝神感受那股危险又熟悉的恐怖势力越靠越近，正在近到快贴到他脸的时候，挥出那一剑。
周围恢复了几分光明，或者说，妖珠的力量短暂收缩，借着这一瞬的微光，他看见血迹喷洒，白无道抱着断掉的右臂遁走无踪。
霎时，狂风迭起，奚清被打飞出去，身体不受控制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好在被人赶来接住。
他晕头转向差点找不着北，抬眼看见一张俊美面容。凌云皱着眉，眼看是要开口训斥一番，奚清抢先笑道：“凌云，太好了，你没事，我也没事，大家都……”
话未说完，余光瞥见一处。
却是被白无道为保命而弃之不顾的妖珠被那名陌生女子趁机夺走，妖珠在她手中竟如妥帖的宠物，完全不似被白无道利用时那般疯狂暴虐。
女子侧身朝这边望来，奚清猛然想起这个身影，不久前月亮明朗的那个夜晚，是那个力大无穷，站在峡谷之上朝他们砸下巨石的家伙！
“是她！快，快拦住她！”
奚清的话一喊完，那女子便抽身撤离，潜光急速追上拦在她面前，女子毫不客气地朝他挥出一拳，潜光翻掌一挡，显然他不曾料到这女子力量惊人，非但没挡住，那拳头直直击中胸口，震得他一口气都忘了喘。
女子丝毫没有恋战，给了一记下马威就逃，好似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凌云闪身阻挡住她的去路，伸出一手，沉声道：“交出来，不要逼我动手。”
女子连忙止步，警惕瞪他半晌，扭身朝另一个方向逃，凌云又一闪身，掌风从她肩侧刮过，整条右臂瞬间失去知觉，妖珠脱手而出，在空中抛出一条弧线。
奚清眼望着天，捧起手左跑右跑，刚刚接住妖珠那一瞬，他才真切地领教了妖珠铺天盖地般的强悍力量。那个来自黑妖王遗留下来的邪恶之力，但这仅仅只是妖王的一部分，仅这一部分就让他有种即将坠入魔道的强烈冲动，灵魂从上到下都在被撕扯，无数个声音或在他耳边喃喃，或尖叫，或狂笑，如幽冥中的万千只厉鬼魍魉。
“过来啊，跟我们一起。”
“你永远都不可能会赢的，你还是会死，死了就跟我们一样了。”
“根本没人在意你做的这些……”
“过来吧，到我们这里来……”
“哈哈哈哈哈……他本来就是从我们这里爬出去的……”
短短一刹，奚清额上冷汗如豆，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正是骑虎难下，在理智尚存时，他盘腿坐了下来，合眼凝神，首先起决护住心脉，继而强势催动赤炎珠。
此地离天脉近，还得感谢白无道歪打正着，让他有机会快速吸纳灵气。
他闭上眼的世界里，两股或黑或红的势力在交缠，忽明忽暗，交缠的形状竟似一颗勃勃跳动的心脏。
一个低笑声响起。
奚清熟悉得都懒得问是谁，只冷漠道：“你有完没完？非得时不时来找个存在感吗？”
黑妖王没有露面，更显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你真的越来越有意思了，孤王非常期待和你见面的那一天。”
奚清答：“我也很期待看见你彻底消失的那一天。”
黑妖王低笑，良久，缓声道：“你是个很有胆识的孩子，可惜还是太幼稚，再见时，孤王可能舍不得杀你，而应该让你好好看着万妖如何一统人间。”
奚清不想和他多说废话，只不应答。
黑妖王兀自道：“孤王将来会开辟一个全新的神域，低等愚民没有存在的必要，就像你的先祖，是何等的愚昧，竟敢与孤王对立，看看，你们人族又是何等的渺小，不过短短几十年的寿命，能做什么？愚民每时每刻都在消耗天地所赠与的资源，却干着最野蛮的行径，应该将地域交还给能充分利用它的智者……”
奚清忍不下去了，如果不打断黑妖王，恐怕他会一直念叨下去。他道：“几千年的梦还不醒？你不会有将来，流放你的万里沙丘才是你的归宿，可以到那里去大展身手。”
“将来？还记得孤王曾说过什么吗。”
奚清继续选择不答，黑妖王曾说过太多话。
黑妖王又道：“孤王曾警告过，你的未来注定孤独绝望，失去亲人，朋友，以及爱人，如果你选择顺从，孤王可以让你永生。”
奚清道：“我们的对话没有任何意义，放我回去。”
黑妖王安静了很久，很久，才叹道：“你真是很难调教。也许下次见面孤王就将真实地立于众生之上，不过，在此之前你仍有足够充裕的时间思考。”
黑妖王的声音消失了，就再也没有响起过，奚清松了口气，尽管这里面并不需要呼吸，见黑色与红色交缠的势力渐渐平息，这个不真实的世界也渐渐暗淡，直到没有一丝光源闪烁。
奚清这才感受到了外界的存在，他的体力仿佛一瞬间被抽空，同时，心脏突然绞痛，胸口猛地一阵起伏，喉咙一紧，一口淤血呛了出来。
他心想，大概是连日的疲惫，又频繁耗尽灵力才会这样的罢。
想完，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珠子，虽然还是黢黑发亮，但妖气已经荡然无存，于是他放心地闭上眼睛，应该能好好睡一觉了。
倒在地上的时候，脑袋磕了一下，奚清能感觉有点疼，但已经乏得顾不上了，昏迷前只看见不远处正在较劲的三人都停下打斗，凌云最先朝他这边跑过来。
这个场景怎么好像有点熟悉，奚清心想好奇怪，脑海里于是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也是有一个人这么朝他跑来，远远的，不同的是，在那个场景里到处都充满软言细语，同一个人在他的世界里不断靠近，再靠近，唯独最后一幅画面是那个人远远的，决绝又愤怒地冲他留下一句话：“你不需要我，那就要你的苍生去吧！”
这些画面如此不真实，如虚幻的泡影，摇摇欲坠，要是抓不住，风一吹，就散了。
因此奚清有些沮丧，甚至懊恼为什么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又怀疑这些场景是否跟自己有关。
不知道昏睡了多长时间，奚清短暂醒来了一下，半睁开眼皮，看到一张模糊的脸庞近在咫尺，虽然模糊，但他知道是凌云。
凌云在颤抖，甚至在哭，为什么？为了我吗？
奚清目光呆滞，脑海里却想了好多种可能，一幅近乎相同的画面与眼前这幅场景奇怪的重叠在一起，他耳边听到了不知是凌云还是另一个人的哭泣声，那个人半抱着他哭得很悲伤。
奚清又心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没有可能是他上辈子跟黑妖王决战那天？
那天他死了，死得和这人的哭声一样惨，不过有人会为他这样哭丧，他心里还是有一点安慰。
由于对方哭声实在太伤感了，他心里都是一阵酸楚，只得勉强张口安慰道：
“不怕，我没事的，我就是，有点，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