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这会街边已摆满一整排的妖物，都是经不住赤金焰灼烧而现了原形的小精怪，正被士兵们装进笼子准备押走。
“行之，这些东西你说要怎么处理？”宋年祁问。
奚清环视这些精怪，答道：“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事情结束再想办法吧。”
他说的藏起来，宋年祁一下便心领神会，一是不让百姓知晓以免造成流言蜚语，引起骚乱，二是暂时不能告知皇帝朝臣们，否则这些妖精必定是个死。
死，这么多灵物一死，恶意杀生冤孽重大，最终的罪过反而由人来背负，甚至可能殃及国体。
宋年祁看了眼手里的兔子，道：“大哥懂了。”
奚清微笑着颔首，忽的又道：“我感觉楼要塌……”
话未说完，采凤楼里一声炸响，塌掉了半边。
“还好百姓提前撤走了，你们也得赶紧撤。”奚清庆幸道。
凌云不想在这个时候扯些没用的，一揽奚清，再次挟着他追那妖蛟去了。
宋年祁原本还待再说，转眼两人已经不见踪影，只好回过头吩咐道:“即刻运出城，不得声张。”
这边，那妖蛟化作一阵黑风，钻入密室，凌云风速追了进去。
奚清早有预料，以备再次走散，他这回提前祭起赤金焰，一手紧抓住凌云身上一处衣料。
晃眼间，他们此次落地不是在墓道，而是直接进了墓室。
奚清熄了火，从凌云身上下来，发现脚下踩到一滩黑色血迹，二人循着血迹来到甬道深处一间偏室，却见墙根坐着一黑衣人。
黑衣人艰难抬手放下帽兜，现出腐烂了一半的脸庞，散发着腐臭味，可依然能从另一半侧脸看出那精研凿刻般的轮廓。
“男的？”奚清略微诧异，不经为宋年祎捏了把汗。
黑衣人疲惫地望向室外二人，突地从嘴里咳出一口淤血。
眼前一幕，倒教奚清有些不知所措。
想来这就是那条妖蛟，就是刚才从地下召出许多傀儡的家伙。
可是，怎么还没正式开打他就伤得站不起来了？
这里好像确实没有别人。
奚清走近前观察他，最后低声道：“你好像快死了。”
妖蛟双手垂地，无力一笑道：“早就该死了，苟活到现在也没什么好牵挂的……道长，能请求你给我个痛快吗？”
刚才还想跟他打，这会又让人给个痛快，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何况所有事都未给出交代，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死。
奚清无语一阵，随即道：“把这一切都说清楚罢，你到底有什么目的？碧水珠现在何处？”
一口血沫从妖蛟喉间呛出，平复许久，他才缓缓道：“谢谢你啊，小道长……”
奚清：“？”
妖蛟仰头看向奚清，继续道：“丹心镇……柳玉……谢谢你为她摆脱煎熬……如今，应该已经能入轮回了吧……”
奚清听他这么一说，立即沉声道：“此事你到底参与多少？”
“……当年，我与一条毒蛟相斗，不慎重伤搁浅……”妖蛟胸口微微起伏，兀自回忆道，“我本以为将横死山野，化作孤魂一只，濒死之际幸得一老翁挑水路过救了我性命，方有气力回到水中残喘……后来，我在丹心镇陈府井中修炼数载，却见老翁独女不幸惨死，又遭人弃尸井底……”
“陈氏父子不仁，为了霸占老翁遗产，捏造柳玉逃婚之事瞒过官府追查，致使柳玉尸身不能葬，冤屈无人申……我为报那担水之恩，以妖力护柳玉尸身不腐，吃了陈老汉的儿子，再让他为女散尽家资……这些都是我做的。”
原来所有的答案都在这妖蛟身上，若真相如他所说，倒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妖怪。
奚清道：“你应知修炼不易，人的事也轮不到妖来插手，擅杀凡人在劫难逃，你原本是可以静待有人掘井昭雪之日……”
妖蛟歪倒在墙脚，动了动喉结道：“谁知道等不等得到那天呢？一看你就不明白遇机缘之难……我只是图个心安罢了，有没有入海之日我也早不奢望。”
“胡说，你若图心安，”奚清凝视他，恨声道，“开个采凤楼聚妖害人的时侯，你如何心安？霸占灵珠与连通这座墓，你还有何目的？”
妖蛟无声地笑了：“我不过替人办事，你看我像是有妖珠的妖吗？”
闻言，奚清睨着他思忖须臾，明白过来原来采凤楼主根本就不是妖蛟，至于妖蛟替谁办事大概率就是替真正的楼主办事，而这位楼主却始终未现身，不对，不久前在这墓里遇到的持有碧水珠的黑衣人不就是楼主？
奚清蓦地惊醒道：“你故意把我们引到这，就为了说这个？”
闹了半天，他们要找的人还不知藏哪去了。
此时，凌云从另一间偏室走进来，没有瞧妖蛟一眼，径直走向奚清，道：“尸体不见了。”
李景的尸身……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让楼主这般谨慎地转移掉。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奚清见妖蛟一脸无可奉告的样子，真有上去踹他一脚的心思，只是不太想趁人之危。
而妖蛟一见凌云，神色竟现出畏惧，他看似已经没有力气再爬起来：
“我早该猜到是您的，虽不知您因何在此，但能死在您手下也算是我的荣幸了……”
奚清朝凌云说道：“我几辈子没听过还有这种要求的。”
凌云闻言忽地皱紧眉头，严肃看向他。
奚清就是开个玩笑，不知道他为什么又不高兴，便赶紧转向妖蛟道：“碧水珠呢？”
“给个痛快吧。”妖蛟在地上躺尸，转过头去。
看样子他是死也不会透露半点消息了。
奚清说：“我就不明白了活着不好吗？为何要一心求死，世上有这么多美好的风景，美好的食物，美好的人，你对这世间真的没有留恋的事物了吗？身边一个朋友也没有吗？”
妖蛟不屑道：“朋友？人族虚伪的笑话，我不需要……”
奚清反问道：“那你应该很孤独吧？”
妖蛟：“……”
“也是，”奚清双目怜悯，俯视着他继续道，“修炼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成蛟，以后说不定还能化龙，放着自由与前程不要，何苦要受他人所制，为别人卖命不说，快死了人家都不来救你，实在够可怜的……不会是人家把你给忘了吧？”
妖蛟终于忍不住把头转了过来，怒斥道：“你这个凡人懂什么？！你们只懂得杀戮，讲的是仁义道德，做的事卑鄙无耻……就如同报那担水之恩一样，我受主人续命之恩，能为他做事，就算是死我也没有怨言！”
奚清嘴角微微勾起，佯装傲慢道：“你能为他做什么？”
妖蛟冷笑一声:“我能做什么？当然是盗天子剑设阵，然后用妖珠——”
“用妖珠做什么？”奚清眯起眼睛追问道。
“人一向就是卑鄙的。”妖蛟发现差点说漏嘴，现在打死也不说话了。
奚清顿时兴味索然：“喂，你刚才还谢我来着，你们妖才是性情多变……好，你不告诉我也能猜出个十之七八。”
妖蛟：“……”
“不见的尸体，那位名叫李景的将军跟你家主人是什么关系？”奚清在他面前绕过来，绕过去，边思考道，“我猜，他是想用还魂之法复活那位李景，而设的阵就是还魂阵，魂从何来就简单了。”
奚清在一旁观察妖蛟神色，暗道自己猜的与答案应该也八九不离十了，他继续道：
“借尸还魂阵有很多种，其中有一种是将死者已入轮回的魂魄重新召回，强行放入前世身躯之中，李景与宋年祎长得这般相像绝对不是巧合，若说没有前因后果，我是绝不相信的，他们是不是……”
正说间，外面啪嗒一声细响，这声音虽不大，但在静谧的墓室中显得格外入耳。
奚清瞬间扭过头，双目警惕盯着室外，掌中聚起一道光火，语气一沉：“是敌是友，出来说话。”
奚清的声音不算大，震慑力却极强，他话音刚落，躲藏在外的人马上不淡定：
“别别别、别动手！贤弟手下留情！”
奚清的第一反应以为应当是采凤楼主，然而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他想起另一个人。
紧接着，宋年祎战兢兢探出半张脸来，朝众人尴尬笑了一下:“是、是我……”
“是你？”奚清非常意外，意外的是自己竟然完全没察觉到这里何时多了一个人。
再一瞧凌云，只见他抱着胳膊一脸看戏的表情，很是悠闲淡定。
这人肯定早就知道宋年祎躲在某处了……也不知道刚才的话他听到了多少，奚清一下警惕了几分，问道：“你怎么挣脱控制的？又是如何进来的？”
宋年祎挠挠头发，回道：“其实我对玄门术法也算懂一点点，挣脱以后就跟着你们潜进来的。”
“也就是说从头到尾你一直都在，全都听见了。”奚清下意识瞥了一眼凌云，好像看见他在笑来着，顿时就有点恼火：“你笑什么？”
凌云不以为然的样子反问：“觉得好笑不能笑了吗？”
奚清看他这样就更加不满，争辩道：“你早就知道有人跟来，不跟我说就等着看笑话是吧？”
凌云道：“你有必要这么紧张？”
奚清怒道：“我有说这个吗？”
宋年祎连忙劝和似的插嘴：“我没听见多少，进入密道后我就跟丢了，也是刚到的。”言罢，他顿了一会，语气异常平静道：“只听见了借尸还魂阵，我应该就是那颗棋子了。”
不知道的以为他是一瞬之间心境淡然了。
奚清走到宋年祎身前，刻意离凌云远一点，斟酌着用词说道：“严格来说，刚才纯属是我的猜测，也不一定就是借尸还魂，你想，如果楼主真要用你的命换别人的命，那她早该动手何必等到今日？即便真的是这样，你也不要担心，唉我在说什么？总之大家都要看开点……”
宋年祎跟采凤楼主是什么关系，已是满城皆知，奚清为此十分同情宋年祎，同时也感慨为什么倒霉的就是他呢？
“行了。”凌云极为不耐烦地打断道，“有什么好劝的，他能接受。”
奚清心想你在这瞎起什么哄？刀子没插你身上不知道痛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