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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人生有怀若不展 出入宫门犹未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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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斗横天夜欲阑,愁人依月思无端。

    北斗横天,斗柄向东,正是天欲破晓时。已到寅末卯初,应该是各位武学少年每天起床的固定时间。

    欲在人前显贵,唯有背后受罪。无休无止从不间断的苦练,才能在无尽的刀风枪雨中,多获得一分活着的机会。

    然而,今天没有一个少年人起床,他们还在噩梦中迷惘,不时发出些许抽泣,几声梦呓。一夜未眠的岳大人、送剑老人、太钢三人警戒。

    送剑老人在石桌前摆下一架斑斓桐琴,一首舒缓的乐曲在晨雾中弥漫开来。

    《平沙落雁》,曲调婉转,优美动听。仿佛回到了家乡的溪水旁,静看雁鹭戏水,平和安详。

    岳大人比较喜欢快节奏的曲子,因为年轻人都喜欢干脆利索,慷慨激昂。但是今天,他感到老人的琴技如此高超,尤其深谙此刻少年人激昂与恐惧互相交织,变化无端的情绪。所以曲调更是慢了一个节拍,抚慰少年们受伤的心灵。

    此曲只应此时有,伤心人得几回闻。

    院内不远处也传来了梨园子弟们的和声,秦筝洞箫湘妃笛,数音俱全,噩梦中的少年人脸上露出淡淡微笑。

    投奔到岳家少年军的人,每个人都有其特长。而这些梨园子弟,也有着艺人独有的不屈节操。

    年轻人们纷纷从各自的房间里,围拢在岳大人周围,或立或坐,神情平静。还有人听从安排各自警戒。武人的承受能力强于常人,即使是一些未成年的孩子,成为武人首先要做到处变不惊。

    大院里斑斑血迹还没有完全清洗,空气中还散发着一股血腥。苏秀燃起几注郁金苏合香,与其说是驱散异味,不如说是求个心安。

    岳大人问送剑老人:“来了一天了,也不知老头儿你叫什么名字。”

    “浮丘公。

    我知道你叫岳阳。经此一战,已经不能称呼你岳小阳了。岳阳,你不能尊称我一声师傅?老头老头的,有失朝廷大人体面。”老人微笑道。

    岳大人听了名字,已知其来历:

    “差辈了。你要登人家堂,入人家室,岂能做我师傅?”

    浮丘公淡然一笑:“因为我不服气。登不了堂就争取并肩走,哥俩好,个头一般高。”

    岳大人呵呵乐了:“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这样吧,我们打赌,你赢了我叫你师傅,我赢了你做我仆从老苍头。如何,有没有这个胆量?”

    浮丘公也大笑:“那好,赌个大的。以三次为准,凸显公平。”

    二人击掌为誓。

    周围年轻男女虽听得云山雾罩,还是津津有味,男孩搓手,女孩托腮,神情有趣。

    最后一听有赌约,纷纷押注,绝大多数都是押注岳大人取胜,一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都是平时不花钱攒下来的。这赌资正好是二人开赌的见证。

    一旁紫凤飞了过来,叽叽喳喳,一会儿飞到这个姐姐玉腿上,一会儿又落在那个妹妹香肩处,忙得不亦乐乎。

    岳大人一见这鸟的作风不正,心头火起:

    “昨夜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不来帮忙分辨丑恶奸佞倒也罢了。现在大战结束,又出来搞些小动作,太可恶!过来,让我打死你。”

    那鸟低头轻哼,似有无限委屈在心头。浮丘公一旁呵呵笑道:“你错怪它了。它来得正好,我们刚刚开赌,他就即刻出现,说明我要赢第一场。

    这么一尊神禽仙鸟,仙府异种,在你这凡夫俗子手中,太浪费它的才华。我来驯化一番,保证它威力无限,让你略微体会仙家无穷妙用。

    嗨,早知一场定胜负。”

    岳阳道:“嗨,你还没赢呢。先比了再说。”

    浮丘公貌似淡然,掩饰不住自得与骄傲:“训禽千载,驱鸟入神!我这是古传手艺,百试百灵。你比如说:麻雀、喜鹊、老鹰、仙鹤,你再比如”

    “停停停,你这做派,让我想起出世阁那个驱蛇上仙,开始也是这么一大套口诀,后来被蛇追得满地跑,帽子都掉了。”

    一众少年人想起当时情景,也是好笑。

    浮丘公不再吹嘘,手捻法诀,口中吟唱:

    “岂比夫蓬莱之黄鹄,夸金衣与菊裳?耻苍梧之玄凤,耀彩质与锦章。既服御于灵仙,久驯扰于池隍。精卫殷勤于衔木,鶢鶋悲愁乎荐觞。天鸡警晓于蟠桃,鹍乌晰耀于太阳。”

    随着浮丘公特异乐府之吟唱,周遭的空气似乎有些凝结,天上也汇聚了一朵异彩云霞,形如神凤展翅,又似孔雀开屏。岳府大院里,呼啦啦积聚了上百只鸟雀,不,可能上千只,慢慢落在大院之中,似是神禽列队,等待主人检阅。

    各位少年神摇心驰,目瞪口呆。

    浮丘公一摆手:“尔其雄姿壮观,坱压河汉。上摩苍苍,下覆漫漫。”一群鸟雀呼啦啦又飞走不见。

    正在浮丘公有些得意的时候,发现岳阳的紫凤鸟,就开始一瞬愣了一下,后来再没有理会他,无论浮丘公如何舌绽莲花,依然偎在苏秀姑娘的怀里,似是非常享受美女的爱怜。

    浮丘公提高音量,再念口诀,紫凤如同未觉,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岳大人见此情形,哈哈大笑:“我等你,你再念几遍口诀。”浮丘公脸色有些微红,也不知道这位大神有多少个年头,不曾如此羞涩:

    “奇怪啊!罕见!不过,我指挥不了它,你同样不行。”

    岳阳起身直立,眼神湛然,口诵刚学会的秘诀:

    “岂比夫蓬莱之黄鹄,夸金衣与菊裳?耻苍梧之玄凤,耀彩质与锦章”

    一大套拗口的神传之秘,听了两遍,他竟然吟唱无误,曲调通畅,真是一位灵魂歌者,梨园天才。只见那紫凤听了一瞬,倏然飞上天空,应声起舞,舞姿轻盈合拍,宛然早已熟练。

    “上摩苍苍,”紫凤随声直上,飞天不见;

    “下覆漫漫。”紫凤随声直落,飞近眼前。

    “右翼掩乎西极,左翼蔽乎东荒!”只见紫凤一个飞翔向西墙掠过,翼风闪处,一声惨叫响起。

    “有人想窥探!”警卫的示警声音慢了一点。

    紫凤又回身一个飞翔直飞东墙,又一声惨叫,有人扑通落地。

    “有人放暗箭!”警卫的示警恰好慢了半拍。

    紫凤双翼绕院滑翔,它的翅翼仿佛增大了几十倍,带来阵阵飓风,使得古树摇摆不定,吓得其余两个暗杀鼠辈狼狈逃窜。

    真是一只天府神禽!

    浮丘公双眼放光,炯炯有神,稍稍带点羞涩,却又在轻声赞叹,各位少年们眼睛瞪圆,见识到了神禽非凡。紫凤轻轻落在苏秀怀里,锵锵而鸣,似是居功自夸。

    岳大人哈哈大笑:“怎么样老浮丘,余下二次赌约取消吧,以这一次为准,这可是你说的。”

    雪白胡子的浮丘公辩解道:“不行,不公平,这是你的家鸟儿,自然听你的。下边两次赌约还得继续,等我琢磨琢磨再来过。”

    “他说家蛇,你说家鸟。你和驱蛇老道难道是师兄弟?师传癞瓜头。”

    “你看看组队的鸟群,证明我言不虚。”

    “现在院子里就一只鸟,就是你指挥不动的紫凤。”

    “那你再看看天上聚集的曦光流采。”

    “朝阳初升,云霞满天。这我眼熟!”

    正在二人斗嘴之际,门卒进来通禀,邻海侯管家来了。管家通报,邻海侯在皇宫等候岳大人。

    ——————

    二人骑马赶往皇宫,岳大人不断琢磨着邻海侯为什么连续两天不出宫,平常他也憋不住,一会儿工夫就跑出来了。府里出了这么多事情,他到底知道不知道呢?无意识中,岳大人双手戴上了浮丘公刚刚递过来的手套,嗯,好像是仙鹿皮材质。

    一个驼背老太缓慢的走过马头前面,岳大人有意牵了一下缰绳,那驼背老太太忽然呻吟倒在地上,手还指向岳大人的马蹄。

    嗯?还有一匹马的距离,这也能赖上。

    岳大人跨下马来,前去扶人,身侧还来了俩看热闹的。

    岳大人一边手扶老人,一边嘟囔着:“老奶奶,我这还没碰着你呢。”

    手还没有碰到这位鸡皮鹤发的老太太,忽然,她眼睛一亮,一只蓝汪汪的匕首直扎过来,直奔岳阳心脏,仅距半寸!

    岳阳早有防备,临危不乱,身体硬生生退后,那匕首紧追不舍,蓝光闪耀,其毒非轻。

    就在这时,身后侧俩人又是两把匕首,直奔岳小阳肋下扎来,三个角度,极为刁钻,配合天衣无缝。

    岳阳顺手带了一下前方的老太太,一跃而起,三把匕首脚底掠过,前方老太太刹车不住,一刀划破了一个同伴的手臂!

    “撤!快服一粒丹药,我们抬着你走。”

    这三人还挺团结。岳阳也不阻拦,轻轻落在自己马鞍上。忽然,一支蒺藜正好飞到面前,躲闪不及,岳阳抬手接住蒺藜,蓝汪汪的颜色明显淬有剧毒。

    他火大了,抬手把蒺藜扔回来的方向,三十丈距离瞬间即至,只听哎呀一声,不知那杀手死活。

    “继续走吧,七管家,别让侯爷等急了。”

    岳阳的一连串动作太快,管家没怎么看清,看到岳阳如同无事人一般,心里佩服,二人加快速度,直进宫去。

    “疯了,这些人。”岳阳嘴里嘟囔着。

    宫门外边就是江湖,宫门里面就是朝廷。江湖与朝廷也就是一步之隔,甚至分不清楚谁是王子贵胄,谁又是江湖亡命。

    邻海侯看到岳阳来到,打量着他说道:

    “两天没见,好像你有点变老了,以后不能叫你小阳了。”

    “我这是成熟,男人都得跨过成熟这一关。你也不例外,等你服用丹药以后吧。”

    邻海侯道:“皇帝和太子,在秘海湖连续两天促膝谈心,早朝都取消了。”

    岳阳道:“这么为国操劳,不愧是父慈子孝,天子为民。”

    “那当然,大治之朝,我朝必兴。”

    邻海侯带领龙标尉岳阳前往文华殿见驾,皇帝和几位重臣已经座谈多时,疲态尽显。命令三叩九拜的岳阳平身,看了一下岳阳的面容,这位年轻人,脸上的幼稚之气正在迅速减少,是个成年人了。

    “朕见过你,在铜鼎大道,你托起了一匹骏马。怎么样,当了刑部神捕,八府采访使,有没有为国尽忠?”

    岳阳沉静地回答:“禀报陛下,微臣在邻海侯爷亲自带领下,又寻到十五万两真金库银。”

    皇帝疲惫不堪的脸上顿现喜色:

    “邻海侯还没有跟朕说明,看来你比那些刑部官员更尽心。这十五万就由户部直接交接拨给你们少年军,听邻海侯指挥,为国效力。继续查清楚此事首尾。”

    一旁沈户部遵旨,心道:皇帝今天有些异常,以前他从来没有如此草率。皇帝接着道:

    “你对出世阁的众位王子们有什么意见,听说你们有些误会?”

    岳阳回道:

    “启禀陛下,众位王子对我很好,赏银丰厚。我们没有什么误会,因为都是武者,经常真枪实干的比试武艺,为实战演练。”

    皇帝很满意。

    岳阳疑惑,他还没有得到死伤二百人的密报,难道皇家掌控力这么稀松平常?皇帝接着道:

    “有些王子们希望回到封地,你怎么看。”

    岳阳回道:“王子们父母也老了,应该常回去看看。”

    皇帝道:“那好,先让赵猛和赵楷回去吧,他们也病了,可能是想家。你今天和内侍代表朕去看看他们两个,在皇亲府也不能出门。”

    岳阳领命,和内侍一起下殿,邻海侯还在沉思。皇亲府距离皇宫半个时辰,一路上岳阳都在沉思。

    代皇上宣旨这是朝廷恩宠,一般官员一辈子也得不到这个机会。岳阳并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只是在想:赵猛和赵楷,这两个作恶多端的王子,回到封地再也不会回来了,天高水远。他们所犯的罪恶,什么时候才能清偿,又有谁代表枉死的千名少年向他们讨还?

    到了皇亲府,太仆少卿兼皇亲府府尉早接到报告,出门迎接钦差大人。面对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二位王子,皇帝内侍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岳阳心想,昨晚他们还那么精神十足,御街喊话,今天这是又吃蘑菇了吧。果然皇亲府府尉禀报说:“二人吃了猛王子自己家带来的森林榛蘑,不幸中毒,现在无法跪接圣旨。”

    内侍上前摸了摸二人的脑袋,热乎乎感觉是真的。岳阳有样学样,上前观察,似乎此时两位王子的嘴脸露出一丝讥讽的微笑。也可能是眼花了,岳阳心想。

    于是,岳阳也摸了摸二人的脑袋,好像劲头有些大,那俩王子有点翻白眼,众人都未在意。

    就这么对着俩昏迷不醒的人宣读旨意:大意是皇帝恩宠有加,特别允许二人首先回家探亲访友,静养身体,待康复以后再回京尽忠云云。

    府尉有点夸张地说道:“二位王子可能长久醒不过来,这毒挺厉害,好在都是他们自己家捎来的蘑菇,要不然我这危险了,两位王爷非宰了我不可。”皇帝内侍对府尉遭遇深表同情。

    岳阳回到府中,邻海侯依然没有出宫。李辰苏寻蓝文林英等人前来询问,并对路上岳大人遭袭一事嘘寒问暖。太钢叹道:

    “匕首三连环!还有一个暗器小温侯。这是天下排名前十的杀手组合,一向诡计多端,从无失手传闻,兵器剧毒无比。你没事就是幸运啊。”

    岳阳恨道:“我想把他们都宰了,可惜在大街上,旁边还有内侍。”

    “为什么他们就敢随便动手?”

    “他们还敢派几百人杀过来,照样没事,而且皇帝还不知道。”众人听了不敢相信,纷纷睁大眼睛,皇帝陛下的圣明与智慧,无人可比啊,怎么会如此?!

    “而且,今天我还代皇帝宣旨,赵楷赵猛二位王子回封地探亲,虽说他们现在昏迷不醒。”

    苏寻恨恨地道:“昏迷个头,昨晚难道见鬼了?他们出入皇亲府如履平地。不行,我要去宰了他。”

    林英也道:“我要找人告发他们!起码处以斩刑才显公平。”

    岳大人道:“我现在是朝廷官员,钦差大臣。凡事必须按本朝定法进行处置,任何人不能违反。二位王子是王爷的儿子,皇室宗亲,享有特权。

    苏寻林英,你们二人必须按照我的命令行事。如果违反将令,我没权杀你们,就把你们俩赶走,再也不让回来,蓝文苏秀连带重责。”

    什么?岳大人现在变得这么维护王子们,因为进宫面圣并升任钦差,人的性格会慢慢变化吗?

    一丝疑惑升腾在众人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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