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面试
清晨的大马哈便民市场，是大爷大妈们的快乐天堂，这里不仅有各种新鲜打折的蔬果肉蛋，还有一股浓浓的人间烟火气。
向街坊四邻们吐槽老无所依的苦恼，让菜场老板们割割肉，这便是最接地气的市井生活。
大马哈菜市场建在莲花小区里，这是一个老旧小区，据说有50年历史。
绿底红字的招牌十分抢眼，门口的大理石柱上贴着招聘启事。
【因公司业务需要，现招聘秩序管理员多名，要求如下：
1、年龄65周岁以下，男女不限。
2、智力健康，有责任心，能吃苦耐劳，服从领导管理。
工资待遇面议。
联系人：杨经理。
报名地址：老菜花路37号二楼办公室。】
阿佑一看，年龄、性别，以及智力方面都完全符合！
尤其是智力，搞不好还要超标。
他立马揭下了招聘启事，往面试地点赶去。
办公室内，坐着一位白衬衣、黑皮鞋的工作人员。
他戴着无框眼镜，一头乌黑短发是用啫喱水精心打理过的。
阿佑向他挥了挥手：“您好，我找杨……”
“我就是杨玉！”那人直截了当地说道。
“洋……芋？”阿佑想到了农产品。
“怎么？我的大名有问题吗？”杨玉反问道。
“没有。”阿佑摇了摇头：“我是来应聘秩序管理员的。”
说话间，阿佑将招聘启事递给了他。
“小伙子，你多大年龄？”杨玉上下打着他。
“18岁零一周！”阿佑回答道。
“噗！”杨玉差点没笑出来，道：“我们这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你年纪轻轻的……”
“杨经理，您别看我岁数小，我13岁就和村里的菜市场打交道了。”阿佑努力解释道。
“这样……”杨经理有些为难：“你的情况我知道了，回去等通知吧。”
阿佑点了点头，失望地离开了办公室。
刚走下楼，他的手机响了。
一条来自boss直聘的面试通知，出现在屏幕上。
他下意识地点了进去，对话框里显示：
【你好，恭喜你通过了我司的初步筛选。请发送一份简历，等待进一步沟通。】
发件人是蓝女士，头衔是人力资源总监。
阿佑点进公司主页，介绍上写到：
星月凡尘集团，成立于2010年。公司设在浮城，现有员工400多人，是一家集地产、科技、金融、小众项目四大板块为一体的大型民营企业。
“这是一家大公司啊！”阿佑感叹道。
他看了看投递的职位，是实习生。又看了看岗位要求：硕士及以上学历，有海外留学背景优先……
“哎，还是去别的菜市场转转吧！”阿佑沮丧地嘟囔道。
整整一天，他都在附近的菜市场、包子铺、奶茶店打转，向管理人员们毛遂自荐。
直到下午5点多，才停下脚步，走进了一家面馆。
这家面馆生意不错，桌子都摆到了街道上。
阿佑的斜对面，坐着一个脏兮兮的光头大叔。
他穿着花毛衣，脖子上还画了一条金项链。可能是出汗的原因，项链的颜色已褪去大半。
他的桌上摆着一碗面、一个煎蛋，一瓶脉动和一厅勇闯天涯。旁边还有一个矿泉水瓶，里面装着半瓶白酒。
“我来勾兑！”
光头大叔让服务员给他拿了一个小碗，按照“独家配比”将白酒、啤酒和饮料混在了一起。
再用食指一搅，一口下肚！
“爽——”
他情不自禁地喊道。
那闭着眼睛享受的表情和笑容里的满足感，让阿佑惊呆了！
原来快乐，也可以如此简单。
忽然，两个小学生从面馆外经过。从身高和容貌判断，他们大概三四年级。
“我是奥特曼。”
其中一个双手呈十字交叉状，摆出了奥特曼的经典动作。
“我是云巅少年！”
另一个则模仿云巅少年驾驭飞行毯的样子，还特意带上了口罩。
“奥特曼比你厉害。”
“云巅少年才最厉害！”
……
两个小孩一路比划着，拐进了小区。
看着他们，阿佑苦涩地笑了笑，回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没有玩具、没有动画片，在他的童年世界里，只有蓝天、大海、鱼虾，还有妈妈。
“遗憾鸟！”
“我一定要找到遗憾鸟。”
他想起了妈妈在遗嘱里的嘱托。
这时，手机又响了，还是boss直聘。
他点进去一看……
“啊！”
“我通过了！”
阿佑情不自禁地念叨着。
原来，
他收到了星月凡尘集团的面试通知！
短暂兴奋过后，阿佑迅速冷静下来，开始琢磨：按照招聘简章的要求，以他“0学历”的背景，不可能获得面试机会。
“难道系统出了问题，还是通知错人了？”
理智告诉他，这不符合逻辑，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
但感性却在反驳：“去试试看吧！万一呢？”
————————
第二天早晨9点半，阿佑出现在了面试地点——星月大厦。
这是一栋老式的五层建筑，坐落在浮城南门的一个十字路口上。
它背靠着中西医结合医院，是星月凡尘集团五年前买下的。
由于地处老城区，附近基本没什么办公楼。
楼下的绿化带正在翻修，绿色的铜皮挡板将大厦包围了起来。几个年过半百的农民工，正在卖力地用锄头翻土。
走到公司楼下，路牌上写着：阑珊路3号。
一位妆容精致的美女，正坐在前台……自顾自地玩手机。
她的背后，是公司的名字和logo。
“你好，我是来面试的。”阿佑礼貌地说道。
“带简历了吗？”前台小姐头也没抬。
“没带。”阿佑回答道。
“先填份简历吧。”
她从文件夹里，掏出一张简历表和两份测试问卷递给阿佑。
简历表的正面是中文，背面是英文。
“中英文简历都要填，和两份测试题一起交。”
她带着阿佑，来到了接待室。
里面，坐着三男两女五位面试者，他们正埋头苦干、奋笔疾书。
阿佑轻轻地坐在了其中一人身边。
“一个小时后，我回来收卷。”
前台小姐说道。
阿佑看了看手里的三份资料，第一份是中英文双语简历，第二份是性格测试，第三份是智商测试。
两份测试题，都是100道选择题组成的。全部的答题时间，只有1小时。
阿佑迅速填好中文简历，因为除了基本信息外，他什么也填不了。
学历是空白，专业证书没有。工作经验是捕鱼捕虾5年，专业技能同上。
唯独在自我评价一栏上，他写下了“永不放弃”四个字。
背面的英文简历，就更不用说了。对一个没上过学的人来说，除了原封不动地交白卷，还有其它选择吗？
“啪！”
他刚填完简历，身旁的那位面试者奋力地将笔拍在桌上。
“不做了！这么多题，一小时哪够？”
说完，他拿起背包，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会议室。
阿佑瞟了瞟他留下的简历，毕业院校那一栏上赫然写着：四川大学。
虽然没读过书，但他也知道985。
“学霸都做不了啊！”阿佑暗暗想着。
随后的两份测试卷，他做得很快。
性格测试题，全凭直觉，无需思考。而智商测试，除了极个别的数学题外，大部分都是玩推理、找规律，这正是他所擅长的领域。
“58分钟！”
阿佑看了看手机。
他将资料交到了前台。
作为最后一位面试者，等待面试的过程很煎熬……
30分钟后，前台小姐再次走了进来，领着他前往会议室。
长长的会议桌前，坐着两位面试官。一男一女，面朝着门。
阿佑坐在了他们对面。
男面试官身着黑西服、白衬衣、花领带，看起来既精明又调皮。
他戴着有色近视眼镜，脸圆且皮肤白皙。那又大又肉的鼻子，和圆乎乎的脸相得益彰。
他身前的座位牌上写着：销售总监 兰宽。
一旁的女面试官穿着修身小西服和更加修身的小短裙，这种穿着能把一个女人的身材优势体现得玲离尽致。
她脸长且瘦削，小麦色的皮肤有着极强的辨识度。
尤其那双细长的双眼，天然散发着女性的妩媚。
她身前的座位牌上写着：人力资源总监 蓝路遥。
“我是星月凡尘的hr总监蓝路遥，旁边这位是销售总监兰总。”蓝路遥接着说道：“这次招聘实习生，是为销售部和小众项目部选拔储备人才。本来小众项目部的林总也要来，但临时有事耽误了。”
说着，
蓝路遥看了看简历，诧异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忘填了？”
看着空白比文字多的中文简历，和全是空白的英文简历，她陷入了迷惑。
“您好，蓝总监。我叫叶真佑，来自大海。没写学历，是因为我没念过书。没填英文简历，是因为不会。”阿佑中肯地解释道。
“没读过书？”
看着眼前这个言辞恳切的少年，蓝路遥感到愈发困惑。
兰宽接过这份“惊人”的简历，讥笑道：“来自大海，捕鱼5年！你不知道，我们招的是硕士研究生吗？”
说完，他转头看着蓝路遥，道：“蓝总监，我们销售部沦落到要收留这种没文凭、没证书、没本事的‘三无’人员了吗？”
在那一瞬间，阿佑的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如果会议室里有个洞，他立马就会钻进去。
蓝路遥看了看兰宽，老道地说道：“兰总，不是在面试吗？不合适你可以不要嘛！”
“你们hr能不能先筛选一下，这不是浪费我的时间吗？”兰宽不依不饶地抱怨道。
“能！”蓝路遥应声答道：“但人都来了，要不您先面试一下？”
“这怎么面试？”兰宽简直觉得不可思议：“既没学历，又没工作经历……下一位！”
他将简历拍在桌上。
阿佑心想：自己人生当中的第一次面试，就要这样草草结束了。开始得糊里糊涂，结束得莫名其妙！
“兰总，这已经是最后一位了！”蓝路遥不满地说道：“这两周来了那么多面试者，除了那个斯坦福毕业的，你谁都看不上。标准那么高，招的是科学家啊？！”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兰宽乱了手脚。他知道，蓝路遥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那你也不能把这种人塞给我吧。”兰宽的语气缓和了下来。
“哪种人？”蓝路遥却跟他杠上了，道：“你都没面试，就知道人不行？辛总才说过，咱们招人才，不能唯学历、唯文凭论，万一他能力强呢？”
她看了看一脸无辜的阿佑。
“哈哈！”兰宽不屑地笑道：“能力强？那个什么……右，说说你有什么本事？”
“嗯……”阿佑想了想，弱弱地说道：“观察力强、记忆力好，善于推理。”
兰宽摇摇头道：“观察力强！我招摄像头啊？”
“我比摄像头厉害！”阿佑冷不丁地丢出一句。
“呵呵……比摄像头厉害？！”兰宽diss道：“那你告诉我，前台今天有没有戴耳……”
“有！”憋了那么久，终于轮到他一吐为快：“前台小姐戴着红色爱心耳环，盘着头、齐刘海。脸上有两颗痣，一颗在左眉旁，一颗在下巴上。胸前的金属工牌上写着她的名字，她叫夏清风！”
如此准确无误的回答，让兰宽不知所措，他看了看蓝路遥，道：“清风脸上……真有痣吗？”
蓝路遥冲着他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这时，辛月恒和助理小悠从会议室外经过。刚路过门口，辛月恒又退了回来。
“老大，怎么了？”
小悠问道。
虽然阿佑背对着门，只能看见半张侧脸。但他的容貌，尤其是背影，早就深深刻在了辛月恒的脑海里。
“他们……在干什么？”辛月恒问道。
“领导，面试呢！”小悠小声地说道：“最近销售部和小众项目部，都在招实习生。”
“哦，那我也旁听一下吧。”辛月恒注视阿佑。
“啊？领导，那是实习生！您要亲自关注？”小悠有些诧异。
“看面试官问什么问题，就能知道他的水平。”辛月恒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最近几年公司流失了不少人才，这些高官难辞其咎啊！”
“好的，领导，那我们进去吧！”小悠说道。
“不用，就在这听，进去了他们有压力。”
集团的ceo辛月恒和她的助理小悠，就这样背靠着墙站在会议室门口，就像被老师罚站的学生。
会议室里，兰宽被阿佑的机智打了脸，他显然有些气急败坏：“别说我没给你机会！刚刚你是从外面进来的。如果你能说出大厦5楼有多少扇窗户，有多少开着，又有多少关着，我就让你进销售部！”
这可是连成一排的老房子，兰宽显然是在刁难他！
外侧阳台长度超过100米，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窗户。
别说靠观察来回忆了，就算站在阳台上数，都很难数清楚。
还要记住有多少扇开着、多少扇关着，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阿佑却不以为然，开始努力回忆。
他如同超级电脑般的大脑里，渐渐浮现出星月大厦的外层结构……
“哼！”兰宽嘲笑道：“怎么样？还能行吗？”
“一共有125扇窗户，91扇开着，34扇关着。从右往左数，第67扇窗户前，有两盆盆栽。一盆是白色，一盆是红白格子，里面种的都是向日葵。”
阿佑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卡顿，如同一台复读机。
他惊人的表现，不仅让兰宽和蓝路遥目瞪口呆，就连躲在门口偷听的辛月恒也感到无比震撼。
“不可能，你是瞎说的。没人能看一眼就记住……”
兰宽摇着头，语气不再坚定，那种居高临下的霸气正在逐渐消退。
“兰总，您可以去查大楼文件，也可以派人去数，我就坐在这里等。”
反倒是阿佑，眉宇间透着坚定和自信。
“等着，我来安排。”
蓝路遥说道。
“你疯了吧！这话你也信？”
兰宽瞪着她。
蓝路遥笑了笑，道：“兰总，你是不是怕输啊？”
“我是不想浪费时间，赶紧让他走！”
兰宽变得很急躁。
“兰总，说话不算数，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这时，辛月恒从门外走了进来。
兰宽站了起来，惊讶地说道：“辛总，您怎么来了？”
辛月恒笑道：“幸亏我来了，不然就看不见这么精彩的表演了。”
她冲着阿佑笑了笑。
阿佑当然知道她是谁！
但在这种场合下，他只能在心里默默感叹缘分的奇妙。
“辛总，您这是什么意思？”兰宽不解地问道。
“你说过，只要他能说出窗户的数量，就让他进销售部。我没听错吧？”辛月恒问道。
兰宽面露难色：“辛总，这没有必要当真……”
“路遥！”他话没说出来，辛月恒便打断了他：“去找工程部核实窗户数量，再找几个同事五楼数窗户。”
“好的，辛总。”
蓝路遥便离开了会议室。
……
会议室内，还坐着四个人，辛月恒、小悠、兰宽，还有阿佑。
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氛围有些尴尬。
兰宽狠狠地刷着手机，大拇指上下滑动的频率，显然超过他的阅读速度。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内心的不安和烦躁。
助理小悠作为资深工具人，是四人当中最没有私心的那个。她只要陪在领导身边，见机行事即可。
而此时的阿佑，已经和刚开始完全不同了。
他越来越自在，有一种扳回一城的得意和痛快，但表面上却“演着”若无其事。
坐在他斜对面的辛月恒，对于再次谢逅感到奇妙无比。
她面色红润，有一种见到意中人的羞涩和兴奋，完全忘记了这只是一个刚满18岁的少年。
辛月恒点开手机里的照片，看着阿佑的背影。又用余光瞟了瞟眼前的真人，心里的小鹿活蹦乱跳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阿佑的简历说道：“兰总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按公司以前的用人标准，你的确不太符合。”
见ceo给了自己台阶下，兰宽心里也舒畅了许多。
“但是……”辛月恒话锋一转：“任何公司都要与时俱进，不能停留在过去的辉煌和条条框框里。尤其是在招聘方面，对于有些岗位来说，学历太高反而会起到副作用。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有几个愿意干销售？招聘人才合适比优秀重要！你说呢？兰总。”
兰宽尴尬地点了点头。
40分钟后，
蓝路遥回到了会议室，身旁还跟着她的助理凤月柔。
此时正值午饭时间，很多同事都围在会议室外看热闹。
蓝路遥手里拿着一张统计表：“辛总，这是统计结果。”
“你念给大家听吧。”辛月恒说道。
蓝路遥念道：“参与此次统计的部门为工程部和行政部，人员有刘然、黄华、简月和夏清风。”
“以下为统计结果：5楼共有125扇窗户，通过手动统计，截止11：40，打开的窗户共93扇，关闭的窗户共32扇。”
“哈哈！”兰宽笑道：“他算错了吧！”
“兰总，您先别着急，听我说完。”蓝路遥又补充道：“面试者是在10点前到达公司。而视频显示，在10：50，销售部的副总梁勤在过道上抽烟，顺手推开了两扇窗户。”
“所以，最终的统计结果为：5楼总计125扇窗户，91扇开着，34扇关着。答案完全正确！”蓝路遥接着说道：“不仅如此，从右往左第67扇窗户前，的确有两盆黄色的向日葵盆栽。”
凤月柔将两盆花摆在了会议桌上，一盆是白色，另一盆是红白格子。
蓝路遥瞟了一眼阿佑：“兰总，你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
“明天上班！”
兰宽瞪了阿佑一眼，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蓝路遥看着阿佑道：“恭喜你，小朋友。下午会有人给你发offer，通知你办理入职手续。”
“谢谢蓝总监、谢谢辛总。”阿佑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但我觉得自己无法胜任这份工作，兰总也不喜欢我。我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会议室。在围观同事的目送下，告别了星月凡尘。